約伯記寫照3
難中知己
耶穌在走上十字架的前夕,離開自己愛護的門徒,獨自跪在父神面前把心中的哀愁傾吐出來。主耶穌並不是不愛門徒,亦不是不願意與他們同渡患難,而只是知道自己將要承受的苦難,門徒是擔當不來。為了愛門徒的緣故才選擇離開他們,獨自在父神面前迎接那不可逆轉的命運。
我媽媽在旁人眼中快要離世的日子中,我亦有像主耶穌對門徒的那種想法。不想身旁的人為了我的事情感到難過。但現在回想起來,當日的我未免太糊塗了。那種男兒漢的逞強心驅使自己對旁人築起一幅圍牆,不想往日的朋友看到我滿臉哀愁的容貌,心中想著朋友既然不能替我紓解哀愁,就不用讓他們知道我內心的感受,避免他們為了我的事情受到影響。自己的苦楚就獨力去承擔吧!
為了把傷痛獨自承受比讓別人分擔來得合宜的想法,使我在一段頗長的日子中與其他人隔絕,不想與人說話,亦不想去見任何人。我是那種不想呼朋喚友來圍坐在自己身旁共渡難關的人,我厭倦向每一個人細訴我難中的經過。我曾經試過在路上與我認識的朋友相遇時掩面不看他們,以至他們無法與我相見,他們不知道應怎樣去安慰我。在一個不懂而另一個不想的情況下,哀愁便順理成章地存留在我的心裡。
我雖然知道我的朋友是希望可以與我一同面對這段漫長的困境,但我卻不想他們這樣做。縱然我明白這是一種福氣,我亦會無福消受。我一貫以來都很厭煩有人在我耳邊說過不休,亦不想聽到一些與我互不熟絡的朋友在言談之間教我如何面對媽媽的遭遇。在我心目中那些人並不認識我媽媽,亦不認識我,為何我要聽他們的安慰呢?他們根本不了解我,又怎會明白我內心的感受。
在《約伯記》第十九章中說:「 他把我的弟兄隔在遠處使我所認識的全然與我生疏。我的親戚與我斷絕,我的密友都忘記我。在我家寄居的,和我的使女,都以我為外人,我在他們眼中看為外邦人。我呼喚僕人,雖用口求他,他還是不回答。我口的氣味,我妻子厭惡,我的懇求,我同胞也憎嫌…!」
約伯的朋友一廂情願地以自己心中認為合宜的話來安慰約伯,卻不知道由他們口中所出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的刺透約伯的心,如利刃把他剖開兩邊。為何在他們心中認為是述說神公義與慈愛的言詞在約伯心中形同廢話?一點兒安慰也帶不到給約伯。
當我細看三友對約伯所說的每一句話時,若不是記載在《約伯記》這書卷,而是記載在別處地方,我一定會以箴言或傳道書的心去領受當中的教訓。
在我信主的光景裡,我從來沒有在講壇上聽到有傳道人或牧者用約伯的朋友對約伯所說的話來教導。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們對約伯的安慰言詞都是不完全的。他們遠道而來,早已在心中對約伯的遭遇下了一個判斷,這個判斷是他們依憑隨從耶和華的訓言行事多年,自認是寶貴的領受而得的經驗所作的引證。在那些朋友中,有比約伯年輕的,有與約伯年紀相若的,也有比約伯年長的。他們代表了人生的三個階段,以三個不同的身份和閱歷去看約伯的遭遇,他們所得的結論異常地一致;就是約伯因其所犯的罪又或是他家中成員對神的不敬而招致神重重的擊打。他們是帶同主觀的判斷來安慰約伯。但這種先入為主的態度卻是要作一個對朋友對家人對弟兄姊妹都有益處的安慰者所不能接受的。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對認為是需要幫助的人說:「 要理智一點…不要感情用事!」但究竟有幾多曾經對別人說過這句話的人,在自己身處困境的時候,能夠真的以理智去面對事情。
有人會說這個世界上已經並無新事;生、老、病、死,人已經面對了數以百代。本來確實是並無新意,但只因經歷的人代代不同,所以就經歷對人而言便各有不同。不同的人面對相似的遭遇便有不同的反應。有人只需少少挫折便會心灰意冷,如驚弓之鳥那樣躲避不去面對。但亦有人不以苦難為借口,不會因眼前的逆轉而失去信念。就在我開始去理解這個心境的時候,我在一個極之偶然的機會下,看到一套影帶,這讓我在一個不太著意的時刻,留意到一些自己不太關心的事情。
一個新婚才數天的男人得知自己患上了鼻煙癌,本來美好的將來頓時變得迷茫不清;那人就是曾經由新加坡來香港發展的陳成貴,最初我對那個男子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可以說根本不知道這人在香港的電影界中存在。若不是他患癌,我亦相信不會有太多人知道他短暫的人生背後的故事。
癌細胞很快在成貴的體內佔了上風。在醫學角度來看已經再也不能把它抑制,可以在
成貴 體內 任意莾為,要摧毀那一個組織便摧毀那一個組織,要扭曲那一個器官便扭曲那一個器官。當我安坐在姊妹家中細看成貴的太太詳述丈夫生前的每一段回憶的時候,我不其然在眼前的影像中依稀看到約伯的面容。
我雖然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約伯,極其量都只是在約伯記最後一章的手繪圖上看到由晝家筆下所描繪的外形。這一個由文字加上聯想所出來的容貌在那夜的電視影像面前給成貴一副真實的面容蓋過了。
在影帶中成貴的妻子細述丈夫那副使她傾慕的俊臉開始續漸扭曲的經過。承受著鼻煙癌折磨的成貴和約伯不同之處,是他不單只沒有在遭遇厄運的日子用口犯罪,反倒過來比約伯更積極。他帶同一副扭曲了的面容四出在教會用口說:「哈利路亞」。
一張連張開也艱難的咀巴竟然能用盡力氣說出我們這一代信神的人常說的話:「感謝主」。
一雙浮腫得己睜不開的眼睛竟然能夠比我這些健壯的人更能看透苦難在人生命裏更深一層的意義。
天地會廢去,在世的功業會被遺忘,容顏會老去,時光會飛逝,但無論幻變是如何的厲害也改變不了屬神的人對神的信念。縱然神容許那位橫行在世的惡者奪去了人的一切,也動搖不得人對神至死不渝的信心。
成貴妻子口中提到很多朋友當看到她丈夫的容貌時都禁不住哭出來,但成貴卻以生命的另一個價值去了解神的安排,她對妻子說:「 神把那癌病容許在我頭顱裏,目的是要人看到…讓人看到患癌病的轉變,好讓我帶同這張面容站在人前作見証的時候更有力量…!」
當晚,我回家後,想到一位牧者在我媽媽仍在昏迷的日子對我說過的一段話。那段話在當時是不能接受的,心裡總是有點不服氣;我不服氣的就是為何是信主的或不信主的人結果都是一樣。若然真的是一視同仁,那樣我們又為何要信主。牧者對我說:「有人會說信主的人在世的年日裏會有平安,但並不表示就能夠免災免難。有很多信主的人在走到人生最後一程的時候,比起未信主的人還受到更多的苦,亦在旁人眼中死得更悽慘。但在那些受盡痛苦的人心目中,苦楚卻能使他們更接近神,那份身在苦難中的尊嚴,使到身旁的人受到感動,在心底裡播下種子。」
最初我在心裡反駁這段說話:「為何有那麼多的途徑不去選擇,而神卻偏偏要用苦難這個方法!為何要人身處苦難中!」
人在安穩幸福的日子中是不會細想安樂窩以外的事情;神在活於恩典與平安的人心目中是一位為他們安排姻緣,組織基督化家庭,安排有前途工作,預備住處的神。在這樣穩妥的日子中,人的雙眼是看不透世間在幸福以外的事情,亦不會去想幸福以外的問題。苦難就正好讓人細想千萬個為甚麼的最好時刻,會去問神一些以往不會問的問題。在迷惘到追尋的過程中,人往往會比在安穩的日子中更認識自己;認識到自己是如何的卑微,認識到自己的能力是如何的有限,認識到在人的理想與慾念之上還有一位更值得去追尋的神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靈。
理想會幻滅,慾念會改變,苦難也會有盡頭,只有人的靈魂永遠長存。我們並不能夠以有限的生命來強求明白神永恒的旨意。這是人其中一個限制,亦是我們此生此世亦不會找到的答案。那麼,我們就是否呆站在一個此路不通的路牌面前甚麼也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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