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原創故事 是在五年多前上載到 阿虎 網誌,本來銘名為《忘記了自己》,適逄阿虎結業,有機會修改全文一次,改名為《他的故事》在谷歌舊文新上載。
聖誕快樂
八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站在中區蘭桂坊一九九七酒吧門外的 偉傑 和 張仔,在刺骨的寒風中凝望著一個又一個美艷的外籍女郎在身邊走過,一陣餘香充滿醉人的氣味。
雖然他們身上除了穿上警察制服外再加添了一件絨褸,還載上了手套,但是寒風刺骨的感覺卻無法減退。偶然間,酩酊大醉的女郎會走近他們身邊騷手弄姿,用動人的聲線說聲:「 Happy ….Merry Christmas….」
每一次聽到這些挑逗的聲音,兩位軍裝警員都會用不甚友善的微笑回敬來自各方的問候,心中埋怨:「 天氣這麼冷,站在街上吃西北風,呆若木雞般看著你們狂歡勁飲,真是聖誕快樂…快你們的樂…!」
他們站在這裡已經兩個小時了。由晚上九時開始抵受著寒風,為的就是要讓一班放肆的狂歡者知道有他們的存在,有所忌諱不會胡亂瞎攪。
「今夜有沒有約會女孩子!」:張仔 在寒風裡打顫的說
「沒有…這麼冷還可以往那裡去…?」:偉傑 的身體亦逞強不得的發抖著:
「你真沒用…這麼年輕怎會這樣子的害怕寒風」:張仔一邊說一邊把絨褸的衣領反起。
「害怕寒風是沒有分年紀大或年紀小的。看看你自己吧!」偉傑不服氣說:
「還有多少時間才會有人來接替我們!」張仔 開始不耐煩地說:
「還有一個小時…夜更才會接我們!還要站在這裡吃多一個小時的西北風…!」偉傑說:
「不知道是你拖累我…還是我拖累你!去年平安夜我坐在 監房內 看管疑犯…溫暖得多。想不到今年和你在平安夜拍檔便要在九度的氣溫下在蘭桂坊 這裡吃西北風…!」張仔 不斷地顫抖著身體說:
「今年平安夜有這麼多惹火尤物給你看,不需要你對著 監房內 的混蛋…你還想怎麼樣?肯定是我為你帶來好運吧!你應該好好的說一聲多謝我!」偉傑說:
他們倆人在平安夜被安排特別職務,在蘭桂坊站崗,負責在德忌笠街、蘭桂坊和雲咸街一帶維持秩序。其實每一年的聖誕和元旦都是中區警署的大日子;每一年都有一些不幸的警員跟他們同一個模樣呆站在路旁抵受著寒風之苦。
「你今晚和那一位老婆一起慶祝?」偉傑說:
「大節時期,一定是大婆,這還要問我嗎?」張仔說:
「無論何時都是原配好…剛剛我在想…你今晚一定疲於奔命;凌晨一時至六時要侍侯大婆,黎明後便趕去陪伴阿二,還要假裝的說 是夜班值更完畢…真是難為了你!」偉傑說:
張仔 把冷得 顫抖 的身體縮入絨褸內,把帽子往下拉,盡量減少面孔露出於冷風中:「 這麼難想到的方法你都可以想到…你真有潛質去養兩個老婆…!』張仔 一邊說一邊抖顫:
「雖然今年我二十三歲,你三十三歲,你比我年長,但是論及腦筋是否靈活,我就不下於你…!」偉傑說。
「真的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就會這麼醒目!」張仔說:「我回家後便和一對兒子往尖沙咀看聖誕燈飾,這亦是在聖誕期間和妻子一同慶祝的唯一節目;餘下來的時間就留給另一個…!」
「阿嫂…沒有投訴嗎?」:偉傑試探著問
張仔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就是從來都沒有!」
張仔 下班回到家門前,想從衣袋裏拿出門匙的時候,才發覺門匙不在口袋裡。
「…又留在警署衣柜內…!」張仔 嘆氣道:
他只好按門鈴,但奇怪地竟然沒有人應門 。
他心中盤算:「 我已經約好老婆等我回來後便往尖沙咀觀看燈飾,為何會無人在家…!」他不斷按著門鈴,但始於沒有人應門,一陣惶恐感覺頓時纏繞心頭。
「她們究竟往那裏去了!」張仔 心中不安地說:
沒多久,這個疑問得到答案。
張仔 的傳呼機突然響起,在顯示屏上看到「速來美美家中,你太太來了我家!」
張仔 深深吸了一口寒氣,嚐試將驚恐的心情平伏下來。
他不知道 阿珍 跑到 第二個妻子 美美 家中意慾何為?但是在這個時刻已經再不能容許張仔去細想這個疑問。
他忽忽跑下樓梯,走到電器道截停一輛的士趕往美美在黃大仙的住處。
張仔 在八年前,一九七七年的 平安夜 和一班同僚往夜總會尋開心的時候,美美是當時夜總會裏一名 小姐。她樣子娟好,舉止斯文,張仔 第一眼便留意到她。
這夜,大夥兒在夜總會內酩酊大醉到凌晨二時,各自帶同喜歡的小姐外出。張仔 酒醉到了近乎不醒人事,美美就主動扶著他,坐上的士前往時鐘別墅。但是,這夜是平安夜,的士 四處找尋也覓不到有房間空出的公寓或別墅。最後,美美只好扶著醉得像泥巴一樣的 張仔 下車,到一個公園的長椅上坐下。美美最初想把 張仔 一個人醉倒在長椅上自己便離開,但她心裏又害怕讓一個醉得不醒人事的人獨自留在公園內。雖然她知道 張仔 是警察,但始終不放心;她考慮了一會兒後決定坐下來,靜靜地和 張仔 依靠在長椅上,等候身旁那位不省人事的買醉男人稍為清醒後才離去。她把手臂環抱著 他,怕他會在平安夜十度的氣溫下著涼。她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自己和張仔的身上,好讓兩人的體溫互流,能夠暖和一點。就是這樣,美美便和買醉的男人呆坐到天亮。
就是這夜,張仔 與 這位夜總會小姐開始了婚外情。
其實,那夜在張仔身上有萬多元的現金在襯衣裏,各人酩酊大醉根本不知道誰跟誰外出,而張仔亦不知道那夜是那一位小姐扶他離開夜總會。當他在公園的長椅上醒來時,發覺自己睡在美美的懷中,心裡不禁訝異,奇怪美美為何不取去自己身上的萬多元,還願意和自己在公園內呆坐到天亮。
當 張仔 來到達美美家門前,正想按下門鈴的剎那間,他猶疑了。
他在心中猜想開門之後他會見到甚麼?
他如何面對兩個女人?
雖然她們已經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足足有六年的時間,但是從來不曾嚐試過在這情況下獨處這麼長的時間。
當年 張仔 向 妻子 坦言與美美的關係,原配卻異常冷靜,使他為之驚訝!阿珍只是用肯定的語氣,含著淚水對 張仔 說:「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亦無法去阻止你們…你有一對兒子;一個兩歲,一個四歲,你預備以後怎樣對待我們…!」
「我知道妳十分難受,但我和美美已經相處了一年…我不會撇下你們母子,我仍然會照顧你們的生活…阿珍…對不起!」張仔說:
「我想見她!」阿珍強忍著淚水說:
「為甚麼還要見她?這…對你而言沒有甚麼好處!」張仔說:
「我有權去見她,我有權去見一個搶走我丈夫的女人…!」阿珍說:
當年就是這樣開始了這段婚外情,但出乎意料之外,阿珍並沒有做出敵對或傷害情敵的行動。她只是默默地承受,接受丈夫有了婚外情的事實。她曾經考慮過離開對她不忠的男人,帶著一對兒子另覓新生,但現實卻使她打消了這份決心。她十八歲便下嫁給了 張仔,從來沒有幹活過,婚後一直全心全意做一個賢妻,照顧丈夫,教養孩子;她不明白自己所盡的本份為何得到痛苦的回報。她想見那位第三者不是出於報復的心態,她只想看看那位和她分享丈夫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長相。
那次,阿珍和美美的見面,張仔並不在場,因為阿珍不容許他見到兩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的互相表白。直到今天,張仔 亦不知道這次見面所發生過的事情。這是兩個女人多年來的秘密,從來沒有和別人談及半句內情。
張仔 站在美美家門外,終於鼓起勇氣按下門鈴;應門的是美美。當兩人在門外四目相投之時,張仔 感覺不到有任何激烈爭吵曾經在這裡發生過;反而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
張仔 見到 阿珍 坐在梳化上看著自己微笑,這微笑卻使他感到迷惑;他心中不斷猜想,她們的神情不似敵對,反而平和地相處了兩個小時,她們怎麼樣了?
「你坐下來吧!」阿珍說:
張仔 正在思量著應該怎樣打破這個被凝固了的空間,沒有等待點子從腦袋裡走出來,阿珍 便說:「我們有話對你說…」
張仔 把沉重的雙腳拖行了幾步,之後使盡力氣讓身體放在椅子上;面對著兩個女人,三對眼睛互相對望,大家都等候誰先說出第一句話。
「你還記得八年前的平安夜,我和你在公園裏呆坐到天亮嗎?」美美說:
「記得…這當然記得…」:張仔帶著疑惑的說
「就是這晚之後,我便和你一同生活;當時你很坦白的對我說已經有妻兒,但是我仍然選擇和你一同生活,只因我知道你不是那些視我為發洩情慾時的玩偶,你視我為一個女人;當時你對我說,我以後可以不再在那些歡場中打混,可以一心一意跟著你,起初我半信半疑;慢慢我才知道你所說的話是真的; 你愈是對我好,我就愈覺得有愧於你妻子,直到有一天,珍姐主動要求與我見面時,我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處理這種關係!』美美說:
張仔 為了快要知道那個多年來的秘密緊張起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控制住急速的心跳。
「當時,我對你說要見那個奪去我丈夫的女人,我不是要報復,而是要自己心死!」阿珍平靜地說:「 當我第一眼見到美美的時候,我真想給她一記耳光…但我沒有這樣做。我問她何時知道你有妻兒,她對我說,在你提出想和她一起生活的時候,你就坦白對她說清楚…!」阿珍一邊說一邊看著低下頭的美美。
「當時我問她為何知道你有妻兒仍然甘願和你一同生活…坦白說,當時我很鄙視她…她破壞了我的家庭…但她說了一句話後,我便把那份憤怒暫時止住了…!」:阿珍 說到這裏停下來
剎那間,房子內的空氣又再次僵住了。張仔 把視線移向美美,看到她眼裏滿是淚水。
「妳說了甚麼…?」張仔說:
「我對珍姐說;我永遠不會讓你與她離婚,我不會要你負上我生活所需,我會自食其力,我只想你有時間便來看我…我在珍姐面前談及過往怎樣給男人玩弄,他們都只想擁有我的身體,從來沒有真真正正想過會愛我,而你就是第一個讓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女人而不是男人的玩具…你就算是想來我家,事先都會致電給我,問我可不可以,只有你從來沒有把我看成是妓女,這就是我決定跟你一起的原因。」美美說:
張仔 一言不發坐在梳化上細聽著兩個女人的說話,心中不自覺地責備自己。
「就是美美這些說話,我知道她根本不是為了錢而跟你走在一起,她只想在你身上找到一個男人感覺,一個作為別人女人的尊嚴。當時我對她說不能容忍另一個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分享一對孩子本應該獨佔的愛,我接受不了她…但她說根本沒有想過我會接受她,她只想我知道有她的存在…!」阿珍 回看著美美說:「當時我質問她要讓這段關係維持多久,我不能一輩子都與別人分享丈夫…!」
張仔 凝望著阿珍,他頓時發覺眼前看到的妻子和以往不一樣了,一直以來的阿珍對丈夫的事情都不會過問,亦從來沒有阻止過他做任何事;誰不知,在心裏卻是那樣的執著。
剎那間,他發現八年來那位枕邊人一直忍受著自己帶給她的傷害。
「當時我對珍姐說,我不會一輩子都跟著你,我知道要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我說不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如果有一天,珍姐發覺你的一對兒子知道了我們的關係而受到影響,我便會離開你。當時珍姐聽到我說這句話後,她罵得我更厲害,她罵我沒有腦袋,由我第一天決定和你一同生活開始,我已經破壞了你的家庭。她罵我自私…!最後珍姐對我說,你要和我一起她亦沒有辦法,她提醒我要適可而止,不可以太過;界線一過誰也走不回來。我一直把珍姐這說話記在心裏,每當想起這她對我所說的,我就會自責,我責備自己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美美的眼淚終於淌下來:「所以當時我有想過要離開你…你是否記得我曾經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和你見面,亦不容許你來找我…!」
「記得…在五年前…又是聖誕…!」張仔說:
「你知不知道我為何不想見你!」美美說:
「不知道…初時我意為你決定離開我,所以我沒有追問妳!」張仔說:
「當時我自殺…!」美美低下頭苦笑著:「 那晚,我獨自一個人胡思亂想,我想起自己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我搶走別人的丈夫,我還自圓其說這是愛,只要去愛一個人,甚麼也不必計較…當時我發覺自己很醜陋,我一邊想一邊哭…後來我把半瓶安眠藥吞下肚子裡,還飲了半瓶啤酒…我一心想死,但後來我想在離開你之前再見你一次,於是我便打電話給你,那夜你要當更,接電話的是珍姐,在電話裏我忘記了自己說過些甚麼,我只知道自己手裏拿著聽筒倒在梳化上,後來當我甦醒後,發覺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珍姐坐在我床邊…!」美美說到這裡便停下來看了阿珍一眼:「珍姐見我睜大雙眼看著她時,她狠狠的給了我一記耳光。當時我甚麼話也說不出口,只是在哭…珍姐罵我…她罵我無用,既然有膽搶走別人的丈夫,為何無膽量活下去…當時整間病房的人都知道我搶走了別人的丈夫。當警察問珍姐和我是甚麼關係時,她說是我的姊妹,是她接到我電話後趕來我家中找我…!』
「妳為何不告訴我…」張仔說:
「告訴給你知道又如何?難道你會告訴我如何處理與你之間的關係嗎?」美美提高了聲線看著阿珍:「 當時警察和我錄取完口供後便離開,珍姐就一直坐在我床邊,她對我說雖然憎恨我奪走了你,但仍然會把我看作是一個人來對待…一個可憐的女人!她說不會把我自殺的事情對你說,而倘若我自己禁不住告訴給你知道的時候,亦不要提起是她送我到醫院的,她不想你認為她是特意救我來讓你認為她偉大,籍此來換取你對她回心轉意,所以我一直沒有對你談及此事…但是…在這次自殺後我就決定要離開你…但…但每次當我想向你提出終止這段關係的時候,我總是說不出口…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這麼多年來原來妳與我在一起是這麼的辛苦…為何妳不告訴給我知道…」張仔說:
「不是全部責任都在你身上,我始終是你們的第三者…!」美美眼角滲出淚水:「 我曾經對你說過我會再讀書…」
「是…妳曾經對我說過,但是我認為妳只是用讀書來打發時間…是借口…」張仔說:
「我是認真的…由珍姐給我一記耳光開始…我不想一輩子都做一個不能在人前 坦言 是誰人的女人…我讀書的目標是要離開你,我要將放在你身上的感情寄託在別處地方…我二十一歲就與你一起生活,現在我二十九歲了…我一半的青春都放在你身上…!」美美顫抖的聲線停了下來。
「你責怪我…」張仔說:
「不是…我從來沒有埋怨過你…是我自己甘心情願跟你一起,我只是責備自己對不起珍姐。這些年來我沒有糟蹋過自己,我真的全心去讀書,我考了高級程度會考,我成績很好…當我接到成績通知單後,我便去報讀大學,我想去加拿大…誰不知…加拿大真的有學校願意收我入讀先修班…。」美美說:
「是那一間大學…」張仔說:
「你無必要知道…反正我想真真正正的離開你…你無需要再為我的事去操心,學費我自己應付得來。雖然這麼多年來你每次給我金錢我都沒有收下,但我的積蓄足夠我完成大學課程。而你亦應該知道我是不想與你的關係上包含有金錢的成份在內,我不想自己感覺到是妓女,這亦是我曾經對珍姐說過的,我是不會要你的錢。」
「但是…最低限度妳應該告訴給我知道妳何時離開…」張仔說:
「要走就不要留下任何東西,明天我就會搬離此處,在外暫時居住,就正如我對你說,你無需再為我的事情操心…!」美美說:
張仔 回頭看著一直不發一言的阿珍,似是有很多疑問但又說不出口。
「不要遷怒於珍姐…整件事由始至終做錯的都只是你和我,不要把責任推到珍姐身上,她受的傷害比起你和我都要重。今晚是我要求珍姐來這裡的;因為我想在她面前給她一個交代!」美美把話說完後便安靜下來。
張仔 聽完這段說話後,似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整個身體都感到軟弱無力,他面對著兩個女人,不知道應說甚麼話。
他頓時覺得這兩個女人的半生都在自己身上浪費掉了,慚愧與內疚纏繞在心中。
剎那間,房子變得冷冰冰,空氣也止住了,只聽到三人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妳說完了吧…我要走了…」阿珍把僵住了的氣氛打破了。
她站起來走過 張仔 身邊,一陣寒風在他身上擦過,他抬頭一看只見妻子奪門而去。
現在房子中就只剩下這對不忠的男女在呆坐。
「我知道珍姐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美美柔聲地說:「你也走吧!讓我離開你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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