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形單不隻影

不形單不隻影

2013年12月18日 星期三

原創小說 他的故事 20 責任


        責任

 

    天亮後,防暴隊開始進入北營清場,但船民依舊佔據營房屋頂不斷向企圖硬闖的防暴隊擲長矛和石塊。面對頑強的反抗,只好以排山倒海的催淚彈攻勢來應付。

                                                                             

    在粉嶺訓練營的警官餐廳內,所有在凌晨時份參與行動的飛虎隊員,全都圍坐在電視機前留意特別新聞報導。在電視上清楚看到在焚燒中的營房所發出的濃煙,而第十五和十四號營房早經變成廢鐵,只剩下一個骨架。

    偉傑沒有看完特別新聞報告便獨自走出餐廳,躺在門外的草地上,仰望著無雲的晴天,一陣淒厲的呼喊聲彷彿從遠方飄進耳中。他閉上眼睛,回想數小時前在白石營內長矛亂飛的情境,突然間,他聽到有人踏著草地走近來。

「看來…今天在你空白的記憶中又再增添了一個叫人難以忘記的經歷…!」陳督察說:

「那個懷孕的副營長怎樣了…!」偉傑說:

「只是吸了一點催淚煙,現在醫院裏接受觀察,應該沒有問題的…!」陳督察說:

    偉傑微微地點頭。陳督察坐在他身旁,隨意扯斷一些野草握在手中玩弄:「在你受傷後,你的確把很多事情忘記了,但卻沒有把對人的感情失掉…從前你在行動中若遇到甚麼不愉快的事情,便會躺在這兒仰天嘆息…這個習慣你始終忘不了…!」

「我就是想把這個忘記…偏偏辦不到…!告訴給我知道,燒死了多少人…!」偉傑說

「暫時在第十四號營房找到三十具燒焦了的屍體…但營內其他地方還未清理,真正的數字還未能確定…!」陳督察說:

「他們千辛萬苦來到香港,一心要到美國去,寧願死也不回越南…結果他們心願達成了…!確是死也不返回越南!」偉傑有點惋惜的說:

    陳督察微微點頭:「 不錯!我們已經盡了當盡的責任…就算當時我們真的留下來也救不了他們…反會有更多船民給我們打死…記著我們的責任只是救出人質,其他的便由其他人去勞心吧!」

    偉傑再次沉默下來仰望晴天。陳督察靜靜觀察著他的神情,發覺眼前的偉傑 比從前增添了一份沉實。

「你和那位美琪小姐相處得好嗎?」陳督察說:

「我們分手了!」偉傑說:

「噢…對不起…你又多了一個解不開的疑團了!」陳督察帶點兒歉意的說:

「我解不開的疑團多的是…增添一個沒有分別…!」偉傑無奈地說:

「那麼便記著它…有些事情是改變不了的…盡了本份便應問心無愧…縱然非如人意也只能接受!」陳督察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往餐廳走去:「 你們今天留在營內直到下午五時…我今天不會再給你們任何操練…好好休息一會…!」

 

    在寂靜的睡房中,淑芬 正猶疑應否致電給 偉傑。她由早上在家中看到電視報導船民的騷動後,一直坐立不安。在報導中提及飛虎隊曾經進營救走被挾持的人質,而在凌晨的行動中有又有過百名防暴隊員受傷,到了早上進行清場及搜營行動,再有數十名警員受傷,連同船民在內超過二百人送院。

    淑芬知道倘若偉傑真的受傷,也不會有人知道,因為一切都要保密。

    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她接通了電話。

「喂…喂!」偉傑對那個不說話的來電有點兒不耐煩。

「是我呀!」淑芬帶點羞怯的說:

「是妳!為何不說話…這麼晚還不睡覺…已是凌晨二時了,妳明天何時要返回醫院…!」偉傑一把沉實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到淑芬耳中,一陣使人心感平靜的感覺在女孩子不安的情緒中更顯平和。

「今天是早班…!」淑芬說:

「那麼我下午來醫院等妳!一起吃晚飯!」偉傑說:

「不用了…!」淑芬說:「我下班來你家弄晚飯…好嗎?」

「好…!我負責買菜…!」偉傑柔聲地說:

    掛上電話後,淑芬 便躺在床上,在半夢半醒的腦海中,她彷彿看到一個樣貌酷似偉傑的人,身穿上迷彩軍服,府臥在草地上,她帶著惶恐的心情慢慢走近那人。當她蹲下身的時候,一雙顫抖的手輕撫著那人的背部,她很想看看那人壓在草地上的面孔。她把頭貼近草地,想從側面窺看那人的樣貌,但因草長得高,看不到。後來她鼓起勇氣閉上眼睛用手把那人的身體翻轉,盡力把惶恐的心壓抑住,那人的容貌漸漸呈現在腦海中。

「偉傑…!」淑芬夢境中驚叫起來:「 你正在淌血…!」淑芬用雙手按住偉傑的眼睛,但血仍然從縫間滲出來:「不要再淌血了…你會盲的…求求你…求求你!」

 

    就在慌張與悲哀的哭聲中,她睜開了眼睛,在淡黃的燈光下,她的面色更加難看。她用雙手輕輕撫摸自己的面孔,又查看雙手,看那剛剛在夢境中沾滿了從偉傑雙眼淌出來的血。那種驚慄的感覺久久未能散去。

    片刻過後,心跳回復正常了;淑芬 靠著背坐在床頭,眼淚不斷流下來,她沒有用手去抹乾臉上的淚痕:「 抹不清的!」她知道當自己打從心底裏承認喜歡 偉傑 的那一天開始,心裏便不停地淌著淚,只是自己察覺不到。到如今,心裏的淚水己注滿了,那些滿溢了的淚水便由眼角流出來。

     身為一個男人背後的女人,從來就是需要把自己的情感好好的隱藏起來;這種對女人的不平等要求,是約定俗成的,是不需要任何理據支持而成為社會的普遍價值觀念;女人,其實相對於在外的男人而言,有更多的日子需要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打落門牙和血吞”。

    若然,真的再也承受不了的時候,在男人面前發作了,就會被說成為“不體貼”“不諒解”自己的男人。

     一個“不體貼與不諒解”的罪名,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處之泰然,只能夠默然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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