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伯記寫照2
哭泣中等候
數年前,我曾經在一個教會的團契聚會中與其他出席的弟兄姊妹分享自己最喜歡用來渡過空閒時間的方法。當時我說自己喜歡獨自一人;此話一出口便引起其他人的好奇:那麼「你不開心的時候又會如何…?」我的答案是「喜歡獨自一人…!」
這個答案使到其後有很多人都認為我這個人必定是有很大的重擔壓在肩頭,心靈被束縛得不到釋放;又可能是犯了甚麼過失讓到自己感到羞愧而無顏面站在人前,所以才選擇獨自一人。
記得有一次朋友為我慶祝生辰的時候,我真的感到渾身不自然。我從小到大在家裡都從來沒有人籌辦過生日會,沒有應付這種場合的經驗。其實現在回想過來,有知心朋友記得自己的生辰而特別為我慶祝理應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我到現在還不能投入自己的生日會,每次面對點燃著燭光的蛋糕,都總是不知應該許下甚麼願望,但又不能讓朋友
呆等,所以每次都只是閉上雙眼數秒便立時把蛋糕切開,讓各人認為我已經許下了宏願,其實我心裡甚麼也沒有想到。
每次朋友主動在我生辰的時候來電相約,我都會欣然應約,因為我知道在短暫的生命中有人記得自己的生辰確實是一種福氣,縱然在生日會裡渾然不自在,我亦願意在臉上流露出高興的表情,讓各人都看到我欣喜有人與我同慶生辰。我同樣為了這份友情亦會出席別人的生日聚會,算是禮尚往來。
這種社交形式的禮尚往來,在我媽媽接受切除腦瘤手術後便終止了。媽媽在昏迷不醒瀕臨死亡邊緣日子,我再沒有心情將假裝的笑容掛在臉上。 我的生辰再也找不到值得慶祝的原因,我只想獨自一人,在沒有別人打擾的時刻安靜地坐在母親的病床邊。
那時候,我不想向別人說出我心中的難受,也不想聽別人出於好意的安慰話,以往認為是適合的安慰言詞對我來說已經完全失去了用處,我只想獨自一人伏在昏睡中的母親床邊偷偷哭泣。
慢慢地,我對安慰這個動詞在孤單的日子裡有了新的認識。以往在媽媽還未昏迷的日子,我倒希望有多些弟兄姊妹來到病床邊,在媽媽接受手術前對她多說一些安慰話:『 不用擔心…會很快康復…神會醫治妳…神會祝福妳…!』這些都是一般弟兄姊妹通常懂得說而又愛說出口的安慰話。
但這些言詞在我媽媽手術失敗後卻沒有一個弟兄姊妹有勇氣在我面前說出口。他們全都知道我的媽媽可能在他們口中說著傳統的安慰說話的時候便離去,其後若然再與我相遇的時候便甚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在這段痛苦的日子中,我沒有埋怨弟兄姊妹為何不多給我一點合適的安慰;因為我沒有給與機會和時間他們去籌算用那一種方法表達安慰。我只想獨自等候悲傷的日子能夠在我眼前變得有形有體,無需要再去猜想,無需要去忍受心裡知道快要來臨但又不甘心去承受的結果。那種惶恐不安的心情,對於任何安慰的說話也會產生厭煩的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我才領悟到在某些艱難的日子,旁人是無法給與受痛苦煎熬的人一點直接而有用的安慰。因為當事人已經知道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刻;人的愛,人的醫治己經與自己無緣了。不單只人無能力,甚至神也掩面不見。魔鬼再一次在人生的際遇中藉著痛苦取得勝利。它高掛著苦難來展示自己的傲氣,用苦痛來鄙視仍然甘願以信仰為生命當中至寶而仍在病痛中掙扎求存,只求靈魂不死得見主面的人。
我曾經看過《約伯記》多次;在小學時看過,在中學時看過,在當警察時看過,在離開警察時看過,在媽媽証實長了腦瘤時看過,在她手術失敗昏迷不醒時也看過。但到如今,在媽媽回家休養躺在床上要兒女照顧起居生活的日子中,我才真正的看過那篇在患難中內心飽受煎熬的不朽見證。神是最終的根源,也是盡頭的開端,是在患難中只得神才能懂得如何去安慰生無可戀的落難者,亦只有神才懂得去愛知覺全消失的病人。
人若說我有能力為正在苦痛中受盡折騰的人帶來希望和安慰,這也只是片刻間的幻象。當刺心之痛再次從心底裡湧進骨髓之時,那受盡折騰的人倒會希望那自稱能給與他安慰的人賜他一死,不再讓他受肉身的折磨。人到這時刻確實已是無能為力。我們最偉大的說法只能對那些痛如刀割的人說:「 我會為你祈禱…我若有時間便會多來看你…!」
當我們懷抱悲天憫人的心情離開病床邊之後,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又只剩下孤單一人。我們在週末和週日來到醫院傳揚主耶穌是神的弟兄姊妹,又有否在回家後確切的為受苦的人在主耶穌面前禱告。又或者我們是否只是陶醉於自己在病房對病人述說神的奇妙和慈愛的剎那感覺。又或者是醉心於聖誕節在醫院手拿詩歌譜,口唱聖誕歌的氣氛。
究竟我們在人前所作的見證,是見證自己在神面是多麼的蒙恩;還是見證自己仍在艱難中掙扎時能夠打從心底裡說:「哈利路亞」的經歷!
我親身在作見證者面所聽到的,絕大多數都是蒙恩,是福樂的引證。在我心裡認為是不幸的事情卻甚少能夠在當事人的口中詳細聽到,而全都是在別的弟兄姊妹或朋友的口中得知情況。我很難去理解,究竟是否真的有人能在別人面前坦言的說:「感謝我的神讓我所愛的人離去!」 這個世界上能夠有這樣的人嗎?
約伯這個人不行惡毒;不騙財不欺詐。在東方成為了巨富之家。他一輩子在公義與正直的路上與他所信仰的神深深結合。他沒有一件事情不讓神作主,他所知的,甚至於連他自己所不知的盡都交在耶和華面前。他一生的信賴使他結出豐富而完全為人羨慕的果子,他的見證盡是耶和華的恩惠與富足。兒女成堂,衣食無憂,在家人的眼中,信賴耶和華所得的份盡在約伯身上彰顯了,沒有一人不在這正面而豐盛的見證下,把一切榮耀與頌讚全給與耶和華。
在安樂窩中說感謝絕對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但那天撒旦對上帝說:「你豈不是四面圍上籬笆保護他和他的家,並他一切所有的麼!他手所作的都蒙你賜福,他的家財也在地上增多…!」
在這時候,天天上教堂也不會感到厭煩,那正好向人展示自己是多麼的蒙神祝福。但若然耶和華真的如撒旦所言:「 你且伸手,毀他一切所有的,他必當面棄掉你!」這樣的對待我們,我們又會否願意繼續天天上教堂,向人展示自己潦倒的一面。若然是我遭逢這樣的挫折,我便會立時選擇獨處,不讓其他人看到自己潦倒的樣子。我並沒有勇氣以一身哀愁走進朋友中;憑我自己,我做不到。
約伯先失去財富,後被奪去兒女,再者失去健康。人生至此確實已經到了生無可戀,一生拼命所得到的成果全都在自己眼前一件一件被奪去;撒旦在人的眼前絕不留情,也不手軟,把約伯驅趕離開神親手圍起的籬笆之外。
在 心 與 靈 同受打擊的日子,約伯雖然滿懷哀愁,腦海中盡是說不完的疑問,但縱然難受至極,也不曾在口中向神埋怨半句,並不以口犯罪,不用惡言來向神發洩生命中的苦楚,用穢言來發洩傷痛的情緒。因為他知道身旁還有妻子,若然他真的口出惡言,那定必會對妻子做成惡性影響,把自己的苦痛傳給妻子。他只是把一切的淚兒獨往心內流,在患難的火爐上,他雖然劇痛難耐,但仍想與妻子挽手共渡難關。
厄運接踵而來,把約伯僅剩下來的清白身軀也奪走了,只剩下一個千瘡百孔不斷在淌血的軀體。
人能承受的痛苦到了約伯這個情況,應該已到了極點了。縱然他破口大罵蒼天弄人,我們活在這年代的人亦會給與體諒,無論他以何種方法來減輕身,心,靈所受的折磨,我們也會給他一個合理的借口。因他所受的苦使他在我們面前得到一張許可證;可以作任何事來讓餘生好過一點。到了這一刻,沒有人再會希望約伯長命百歲,倒希望在天上的耶和華早點兒了結塵世間一點痛苦,把約伯接回天家。在那兒再沒有悲傷,再沒有痛苦,也再沒有眼淚。就如楊牧谷先生所說:「假如死亡是人的終極刑罰,那又為何人在垂死之前要受到那不能忍受,有如鎚心之痛的苦楚呢!倒不如早點氣絕而死與那折磨生命的世界來一個了斷。」
但約伯死不了,皆因神不容他死,要他帶著一個充滿苦難印證的身軀存留在世上。
為何神要這樣做?為何要用人所受的痛苦來展示自己的大能?為何偉大的愛要透過苦難才能完備?為何堅定的信仰總要跨過無盡的痛苦才能讓人領悟?
每當我坐在媽媽床邊靜靜地看她安然入睡的樣子,我都會禁不住用手輕輕撥開她右額上的頭髮,看看那個凹陷了的頭骨位置;那個缺口無時無刻的提醒我,媽媽的生命是她拼盡力氣在死神的纏繞下爭脫出來的,亦是耶和華親手從死亡的陰間以祂的名字贖回來的。媽媽在受盡肉身的苦楚後並沒有死去,神還讓她在餘下的年日能與我一同生活。陪伴在她床邊已經成為我生活的重要部份,也成為了我的習慣,也讓我明白甚麼是盡頭的開端。
在媽媽昏迷不醒需要用呼吸機維持生命快要到兩個月的時候,在我內心掙扎已久的祈禱,終於在看不見有曙光的等候中向父神說出:「 若然你要接媽媽回去…我便放手…讓你帶走她…!」
不錯!
我確曾在禱告中哀求神終止人世間其中一個痛苦,終結一次苦難;但禱告所得的回應,卻是媽媽開始懂得自行用力呼吸,經過一個多星期的呼吸觀察期,媽媽竟然能夠奇蹟地拔掉呼吸機,用天生的本能來呼吸生命氣息。
在我平庸的半生中,我親眼見過奇蹟,我親身以淚水混雜哭聲見證這個奇蹟在母親身上出現。現在我懷抱與母親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在造物主面前額外所得的賞賜,縱然母親與孩子的身份倒置了;原本照顧人的現在倒過來要別人來照顧,恰如初生的嬰兒一樣。但從另一個層面去看,這卻是走到盡頭後另一個開端,一個由神刻意去安排的身份。今天我恰如父母那樣呵護母親,而母親亦盡力在人生的後半步重新學習嬰兒時期的技倆。
還記得,我曾在父神面前許下諾言,若然祂讓媽媽活下去,我便會照顧媽媽的餘生,不論媽媽的情況如何,承諾也永不變改。這是我半生中最重要的承諾,現今神作了祂認為是最恰當的事情,餘下的就留給我去完成。我曾在禱告中如約伯一樣滿有疑問,我甚至質疑為何人生會有持久的病痛?為何痛苦往往喜歡糾纏著人生把豐盛的外表徹底摧毀?之後才帶同不屑的微笑慢慢離開。我曾經以信徒的德性來安慰自己,在人世間的一切事物若非得到耶和華的容許是絕不能發生的!但這個道理卻為我帶來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若然一切都非偶然,全都是神的安排,那麼神為何獨喜愛用痛苦來磨練人心!難道神不能用其他的方法來使人得知祂的心意!
苦難究竟有何意義?受苦的生命對身處苦難中的人除了有感同身受的感覺之外,還可以有甚麼積極作用來影響旁人。
在約伯的受苦經歷中,他的妻子並沒有在丈夫的苦難中看到有甚麼彰顯耶和華榮耀的點滴。她一開始便被迎面撲來的災禍打倒了。但她看到丈夫以沉默來抵抗破產和喪子之痛的時候,仍能與丈夫一起用沉默來面對。她已經比起大多數為人妻子的更能忍耐。
我們往往只看重於約伯的受苦,而忽略了在他身旁的妻子是同樣承受著苦難。曾經有人說神允許撒旦把各種災害強加諸約伯身上,為何偏偏不允許撒旦奪去他的妻子,而讓她在隨後的日子成為約伯另一個心靈上的創傷。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以一個超然物外的身份去看別人的苦難,但若然約伯的妻子角式是由我們去擔當的時候,我們又能否像約伯妻子那樣把內心對神的不了解,或甚至是怨恨壓抑著,直等到眼見約伯全身長了毒瘡之後才爆發出來!我可以肯定約伯的妻子同樣是經過很大的爭扎才被現實環境完全擊倒。若然是我,恐怕我會在丈夫失去所有財富的時候便立即唾棄耶和華。
約伯的妻子寧願丈夫棄掉上帝去求死。當時當地,在她心裡,信仰已經走到盡頭,耶和華亦早已掩面不看她的一家。多年敬畏耶和華所得的只剩下苦痛,信仰到此為止!
人憑自己的力氣所能承受的磨難在約伯妻子心裡已到了極限;她眼前渾身淌血,用瓦片割去死皮的丈夫把她對耶和華一生的信靠完全摧毀了,她一定在心裡質問:「 神呀!你往那裡去了…你還是公義的嗎?」
看見自己所愛的人受痛苦,親眼目睹一件接一件的打擊吞吃約伯和自己的兒女;她受不了!她心裡正想:「那樣給人痛苦的神…我不信也罷!」
人和神的關係,是否只能共富貴:「哈利路亞」而不能共患難:「烏呼哀哉」
約伯在人認為是極限的時刻,選擇去忍受那不能再忍受的痛苦,深信痛苦仍然有著一些眼前看不透的旨意在其中。
在我媽媽躺在廣華醫院腦外科病房休養的一年多日子,有兩位受腦病折磨的小妹妹使我對求生的信念有了一個新的領悟。雖然兩位妹妹都先後離去,但兩人所走在疾病路途上的日子卻使我畢生難以忘懷。
一個在自己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血管瘤爆裂昏迷;而另一個在發覺自己患上腦癌至昏迷前都清楚明白要面對的每一件事情。兩人共同之處都是在離世之前受了一段頗長的折騰。
有一天,其中一位妹妹的母親走到我媽媽床邊與我閒談,那時她的女兒情況已經不太樂觀,在我所知,接受完第三次腦部手術後昏迷了兩個星期,起初我用冷靜的表情與口吻對她說:「不要太擔心,我媽媽昏迷了三個月才懂得自己呼吸…多給她一點時間吧!」
我已往在媽媽床邊的經驗成為了她一丁點兒的安慰,在她眼中,我媽媽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也能熬得下去,這個事實幫助她產生了積極的等候信念。我還叫她把家中各人的說話;一些鼓勵的言詞輯錄在隨身聽,在探病的時間在自己泣不成聲的時候可以在妹妹耳邊播放。
可惜,妹妹最終都熬不下去。
妹妹的相親育有一子兩女,上天似乎對這一家太看重了,在旁人看來惡運接連遇上,幼子早年在鄉間死去,只剩下兩名女兒。如今其中一個在痛苦中離去了。我在妹妹離去當天在深切治療病房門外用雙手按在傷痛欲絕的母親肩頭說了一句話:「 讓妹妹去吧!」接著便再說不下去了。我不知道這一句:「 讓妹妹去吧!」會對這一家有多少安慰作用。在我眼中,這一對夫妻絕對有權抱怨,絕對有權向造物主質問;為何上天要一先一後帶走他們心中的至愛!
每一個人在平常的日子都會求生;總會有一些人,一些事給與我們繼續活下去的理由。我的家人需要我;我若不上班便會給他們弄得一團糟;我若不傳福音便會有禍!不論是為了自己,為了別人,為了神,我們都總有理由要活下去,我們絕不會輕易對別人說:「 讓他離去吧!」這太冷酷了,在我們心中「 總不能讓他離去」 皆因我們仍殘存一絲希望。
約伯在生命的路途上確實走到了生無可戀的地步,到達了可以咒罵自己生命的階段:「 受患難的我為何有光賜給我,心中愁苦的我,為何有生命賜給我呢?我切望死,郤不得死,求死勝於求隱藏的珍寶」為何造物主奪走了我的一切但卻獨剩下殘缺的生命給我?為何不把生命一拼帶走?我已再沒有餘力去等候患難當中的意義向我顯明,這些對我已經不再重要了。約伯只想早點了結餘生。
約伯心意已決,只等候那位奪命使者到來;他會不反抗,不逃避,隨死神而去。苦難對於約伯來說已經受夠了。他不再需要朋友來對他說禍患為何來臨。
本來約伯在遭遇厄運後有朋友千里而來看他,應該是一件美事,我亦相信這些朋友是懷著善意而來。他們坐在約伯潰爛的身軀旁邊七日七夜為好友悲傷,在他們心裡很想約伯擺脫哀愁,很想用自己的經歷和有力的言詞來重建約伯崩潰的心靈,但是他們此行並沒有把一樣最重要的東西帶在身旁,這就是安靜聆聽的心。他們只聽了約伯一些發自心底的悲觀言詞便急不及待去開解約伯。
我曾經在病房內見過多次教會的弟兄姊妹做探訪工作。他們大多數與病人一見面便說神是愛;說人犯了罪;若不靠主耶穌便得不到醫治。有一位腦下垂長了腫瘤的太太在探訪隊離開病房後,便把壓抑在心底數十分鐘的不滿情緒發洩出來:「主耶穌打求我…若然是真的…我便不會長了腫瘤…省點氣吧!」
我們並沒有資格代替病者說出她心裡的感受,以一個健康的身軀來代替病者發言,我始終覺得有點扯不上關係。我們沒有靜心聆聽受病魔折磨的人所說的感受便急不及待把主耶穌搬出來:「主耶穌會醫治你…!」
我們並沒有先讓病人清楚明白甚麼是心靈的醫治遠比身體的醫治重要。
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個信心偉人天生出來便能夠明白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人們普遍都會怕病、怕老、怕死,我們今天能以壯闊的胸懷面對四苦,只因我們在生命的路途上,在無數的苦痛中掙扎求存,在與主耶穌離離合合的關係中慢慢明白到肉身生命以後還有永生;還有一個比現在的世界更美好的新天新地。我們信主多年才明白這個道理,那麼我們為何會盼望單一次的病房探訪,單一次的公式化介紹主耶穌便能叫受著病魔折磨多時的人放下對造物主的怨恨,對天父的質疑,甘願跪在地上折服在父神面前呢?
我從前無法做到折服在父神面前,只因眼前的痛苦早已遮蓋了人的目光,看不到原因,找不到希望,哀愁早已掩蓋笑聲,再難以在苦痛中說出一句『 哈利路亞 』
在我媽媽處於 留彌狀況 的日子,經常有人在我面前出於真心的說:「 讓一切都交給神吧!」我確信這些安慰的說話全是出於主內弟兄姊妹同憂共患的真情,那麼,我已經把一切都交了給祂,但神為何仍舊甚麼也不作!每當我聽到有弟兄姊妹對我說:「我會為你媽媽禱告!」的時候,我都會猜想她們會怎樣為我和我媽媽禱告呢?會否像約伯的三位朋友遠道而來對他所說的話一樣呢!
我們大多數人都像以利法那樣把自己對友人的感覺放諸於一切發生在友人身上的事件上,把一切都用自己的方法聯成一體。但約伯的遭遇卻清楚地告訴我們是絕對與其他事情扯不上關係,是一件獨立於所有行為以外的事件。
我開始對那些說會為我禱告的人有了一個新的感覺。他們明白我的心是如何的失落麼?他們了解我快要失去親人的痛苦麼?他們真的會為我的患難而掛念麼?就正如初嘗惡運的孩童一樣的幼稚,我想別人能夠在我面上的淚痕和哀愁中明白我心裡的感受,我把朋友,弟兄姊妹全都誤認為是主耶穌,可以在我一言不發的時候明白我心。我去等候,我去期盼我的朋友能夠說出我心所需要的安慰,能夠毫不偏差地摸到我仍淌血的傷口,但當每一句從弟兄姊妹和朋友口中所出的安慰話全都落在心靈深處以外之地的時候,我便感到失望。
我如約伯般為了那些言詞感到厭煩,我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一套經文解釋,我已經嘗透了苦果,為何還要說我有罪?為何還要我反省以往所作的一切事?這樣的方法對我會是一種安慰嗎?我不要,我不要再聽這些早已背誦得熟練的經文,也不需要有人來指出我有罪,我是受難者,我比任何人都明白痛苦的滋味!
那段日子,我對別人詞不達意的安慰說話感到厭煩,倒想希望獨自一人。
有一次,當我離開深切治療病房的時候,突然想到那夜是教會的祈禱會,所以便提著腳步踏進教會,想安靜地坐下來。豈料那些弟兄姊妹看見我一言不發,在整個禱告會中都低下頭,他們便用愛心來安慰我,把我叫喚起來。將我的椅子放在他們圍坐的圈子內,繼而各人手拉著手唱起聖詩來。現在已經記不起他們所唱的是甚麼聖詩,但當時身處圈內的感覺卻到現在仍然清楚記得。我並沒有絲毫感動,我回來祈禱會本是想獨自一人安靜地聆聽別人的禱告,好讓自己暫時忘憂,用別人感恩的禱告來減輕自己的愁煩。但他們卻把這本已暫時放下了的哀愁再次堆砌在我面前,把我重重包圍。我當時並不想得到這樣的安慰,他們還要我開口與他們一起唱!說實話,我並不想唱。這恰似約伯的朋友比勒達所言:「 上帝必不丟棄完全人,也不扶助邪惡人,他還要以喜笑充滿你口,以歡呼充滿你的嘴。」
對不起!當時我確實笑不出口。但我知道這些都是朋友表達他們關心我的行動,只是他們不明白當時我的心情,不知道我原是希望獨自一人聆聽別人的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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