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形單不隻影

不形單不隻影

2013年12月8日 星期日

150 (數分鐘走了十八年)

20131011


          那天,推著坐在靠背輪椅上的伊德媽進入內科診症室,在有限的 診症室空間 裡安頓好了老人家,替她除下了口罩,拿掉頭上的帽子,呈現了一個下陷了的頭蓋骨;內科醫生被提醒了!

          醫生檢視了電子病歷記錄之後,抬頭 凝望睡著了的伊德媽,若有所思的說:「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的表達在家裡照顧她必定十分辛苦!」

           一種自然的反應促使伊德立即回應。

           「不辛苦習慣了!」

           醫生 眉頭深鎖:「照顧她那會有不辛苦的呢?」

           為何,旁人總是感覺到 伊德 的生活辛苦呢?

           十八年前的伊德,縱然自認為“膽子”不小,在穿上制服工作的日子裡面對“上呆”“死屍”也沒有惶恐不知所措;因為,那些都是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軀體,跟伊德沒有任何關係,伊德只是一個局外人來為“他們”善後。但是,當躺在眼前的軀體就是“至親”的時候,從前所有從容鎮定的經驗都消失了;伊德不再是一個局外人;可能,就算是清楚知道自己是一個“局外人”,當投入了情感去領會“眼前境像”的時候,情緒都會被牽動起來。

          或許,就是一種被眼前境況懾服了的反應,讓一名從來沒有擔任過 伊德媽 主診的醫生,從“病人電子病歷”看到了十八年來沒完沒了的記錄之後,都會感受到一種“沉重”;究竟病得如此的沉重的人,是如何的可以在家裡存活了十八年?

          這對於很多好奇的人而言,絕對是一個“謎”!

          可能,就是 伊德媽 的孩子們也有同感!

          結果,伊德亦開始懷疑自己是如何的照顧了 伊德媽 快要二十年的光陰?

          可能,就是在“幾許風雨”的同時,亦感覺到“幾許欣慰”!才能夠在不自覺的情況之下,光陰絲毫沒有改變它的速度一步接一步的消逝。

          從最初可以徹夜不眠直到天明的能耐,在年復一年的日子裡倒退到了經常提醒自己不論是日光普照還是夜幕低垂,都需要把握機會“補眠”。

          這就是照顧長期病患的其中一個保持“體力”的要訣。

          有了“體力”的支撐,隨後才能夠適應“精神”與“情緒”的起伏變化,這樣才可以在 長期病患親人 的身邊陪伴她走人生最後一段單程路。

          道理並不是在第一天開始照顧長期病患就明白,而是經過一次又一之盡了全力也未能看到情況有好轉的現實,隨後產生出來的失落感覺,反覆思想,檢視自己是否一個適合照顧長期病患的人,當中出現的矛盾感驅使再一次為“自身”定位;在這個重新定位走出來的角式當中,領悟到世間事並不是心志如何,結果就必定會如何;而是需要在種種不同的落差當中去尋找一個安身立命之處。

         這就是放棄 與 堅持 的關鍵時刻。

          選擇 堅持下去,就需要接受一個改變不了的現實,伊德媽 已經年過八十了,伊德 亦不再年輕,有些事情是逞強不得的。

          於是,為了長胖了的伊德媽 ,去年購買了一部“病人過床機”,免除了在有需要移動老人家的時候不小心把兩人都弄傷的機會。

          這就是一個家庭要負上照顧長期病患家人的責任而必需要經常更新的應變舉動,所有事情就是要隨著病人走。

          當一個家庭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隨著病人走的日子久了,就不會再有甚麼特別的感覺;因為,這已經成為了生活的一部份。

          來到2013年,已經不再感覺到家有長期病患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因為,這在親朋戚友的眼裡已經是“往事”;要去表達關懷的,已經表達了;家有一個植物人已經跟平常事沒有分別。

          只是,偶而來自陌生人的一個 眼神,一句 說話,總會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唏這些並不是一件平常事!”

          不錯,眼前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確實並不是一件平常事;但是,卻可以一個平常的態度來處理!

          在內科診症室逗留了數分鐘之後,在離開之前,再一次對醫生說:「醫生,真的已經習慣了,照顧她不再感覺到辛苦!」

          之後,大家都微笑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