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
在靜靜流逝的日子裡,志堅 已經在人世間閒遊了五年,或許就是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的心境,志堅 覺得日子就如昨天的光景。
嘉雯 在最後一年的護士課程中,在實習病房裡與一名見習醫生發生戀情。
這絕對是出乎了當事人的心理預期。
當初,是因為心底裡愛戀著另一個女孩子而相隨於左右入讀護士學校;到了同寢夜讀的日子真的把 嘉雯 與 慧心 拉入同一個窩居生活的時候,才發覺那份同性的吸引只是鏡中的倒影,守候在鏡子前顧影自憐的日子,那人卻從來沒有察覺到一份女兒身的愛意不斷在呼喊著。
每一次,兩個 女兒家 躺在床上談著俏俏話的時候,嘉雯 都在等待 慧心 把自己 緊抱在懷內;只可惜,原來一直存在於 枕邊人心裡的卻是深刻親如姊妹的女性友誼,沒有那種希望從 嘉雯 身上得到“性滿足”的慾望;兩人同床同枕的每個晚上,都總是會有一個人等待到天明。
在心裡依然愛著,卻又清楚明白不會願的感覺,是寂寞的;寂寞 是會讓人靜俏俏地成長而不被旁人察覺。在如此般的成長背景當中,嘉雯 一次又一次去窺探自己心底裡的那一個“我”,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她 隱藏在心底裡的這個秘密,在這個世界裡就只有自己的哥哥知道;哥哥亦一直守口如瓶不曾在說話裡多言,就是母親也不知道女兒這個秘密。
世界在轉人在活,事情總會是不斷的在眼前發生,男男女女眾生相,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
嘉雯 嚐試跟社會傳統要求妥協。
接受了一個男生的追求。
這個得到 嘉雯 打開禁宮城門的,是一名見習醫生;這在任何一間醫院裡都是見慣不怪的事情;沒有人會理會這種戀情是否會有結果。今天 緣盡了,明天 又會緣起;緣來又緣去都只在於人意欲何為!總是按捺不住身旁無伴的缺憾,垂手可得的任何東西都會被拿來當作填充物,把那個情感上的缺口堵住,讓別人看來好看一點兒。
最初,這段關係引來不少閒言閒語,嘉雯的同學全都出於好意勸她要三思;因為,在病房裡有太多護士學生與見習醫生的戀情以分手告終;只是,在男歡女愛的肉慾溫馨氣氛之下,戀情一發不可收拾。
嘉雯是從心底裡戀上一個男生。
在一個五月的週末夜,嘉雯 與 見習醫生展雄 到 長洲東堤小築渡假屋共宿一宵;兩人在床上相擁而睡;嘉雯將身體伏在展雄身上,兩人體溫互流,情意互通。
「妳是否對家人說今夜要值夜…!」展雄雙手緊抱著嘉雯胸脯說:
「是呀…你為何這樣問…」嘉雯 閉起眼睛溫柔地在展雄耳邊說:「 你是否害怕我媽媽知道我和你一起躺在床上…」
「不是…不是…我只是隨便問問吧!」展雄 有點兒忌諱的說:「 我只是不想醫院裡其他人知道…這對妳和我都不太好…!」
「你介意讓別人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嗎…?」嘉雯 睜大眼睛看著展雄:
「呀…!」展雄 結結巴巴地說:「不要這樣吧…!我們都是成年人,這些事情無需要太認真的!」
嘉雯 從 展雄 胸膛爬起來,緊鎖眉頭:「你到底想說其麼…」在床邊拾起外套包裹著 赤裸 的身體:「 你究竟想說甚麼?」
「來吧…!」展雄 假裝輕鬆的說:「 不要這樣認真吧!我們都是成年人…上床沒有甚麼大不了…!」
嘉雯 凝望著床上的展雄一言不發,她的口微微張開,心有千言萬語凝固在口裡:「 …你…你是說與我在床上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嗎?
」她的眼淚禁不住滑下來:「 我…並不是一個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婊子…」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說我們都是成年人,有生理上的需要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認為和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上床是一件生理極普通的事情…!」嘉雯 不停地搖著頭說:「我是絕不輕易和男人上床的…」
「來吧…!不要這樣衝動…我們都是年青人…只是一場感情遊戲吧!」展雄 靠著床背坐起來:「我們日後有很多機會認識不同的異性…不要這樣認真吧…!」
「你說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感情遊戲!那麼你為何不在和我上床之前先告訴給我知道…你…!」嘉雯 再也控制不了情緒,提起左手給了展雄一記耳光,接著便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走進浴室。
五分鐘後,心碎了的人穿好衣服從浴室走出來,雙眼通紅的她從衣袋裡掏出三百元拋在展雄身上:「 我們均分今夜的房租…以後不拖不欠…!」
「現在是凌晨三時…妳要離開嗎…?」展雄慌亂地說:「有甚麼不滿也留待天亮後才…」
「我也是成年人…做事爽快一點好…我一向都愛看黎明前的夜空…這是你最不喜歡的…!」嘉雯說:
在東灣的救生員當值台下,嘉雯 獨自坐在細沙上仰望閃閃繁星,心裡卻默默地淌著淚。回想起當初 慧心 知道她與見習醫生走在一起的時候對她的忠告,千叮萬囑要小心病房見習醫生的花言巧語。
嘉雯沒有把說話放在心裡,是報復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而去做出非真我所願的事情,讓自己去相信眼前的是自己人生裡的一種補償。
每當聽到與眼前溫馨情境相反的勸喻,她都會感到厭煩,心裡暗自責罵不看好她與見習醫生戀情的知交友好,認為她們只是妒忌她找到一個男生。
「我為何這麼天真…」嘉雯 的淚兒滴落在細沙上,不斷地追悔往日的任性與放縱。
在月兒明照下,志堅安靜地來到女兒面前,細看她的愁容,無限哀痛。
「朋友…你在那裡?」志堅 呼喚著:
「安靜…我在你身旁…有甚麼事情要向我傾訴!」朋友說:
「我的女兒被人欺負了!」志堅 憤慨地說:「我已經對你說過那見習醫生是存心佔她便宜的…你郤不阻止…你看…現在我的女兒是多麼的心傷…!」
「我看到!」朋友淡然地說:
「我可以怎麼樣呢…?你來告訴我吧!」志堅 說:
「甚麼也不要做…只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事情自會有它的出路!」朋友說:
「不要…我求你不要視若無睹…她是我的女兒…求你幫忙…我求你…!」志堅 哀求:
「我既然叮囑你靜靜地站在一旁,自然是有我的理由,只是你不明白…聽我的吩咐,靜靜地站在一旁!」朋友 說了這話後便俏然離開志堅
:
護士期考還剩一個月便舉行,嘉雯 已經無需要再到病房實習,本應可以專心溫習預備考試,但自從與展雄分手之後,她一直神情恍惚,憔悴的面容久久還未消散。
淑芬看到女兒消沉的樣子,陣陣剌痛蘊藏心底。
在 嘉雯 生日那天,淑芬 在家裏預備了一頓豐富晚餐,還再三叮囑 嘉偉 要在晚上七時前趕回家與 妹妹 一起慶祝生辰。
主角 嘉雯 卻一整天把自己關在睡房內,作為母親的要自己去相信女兒只是為了考試要專心溫習,所以沒有打擾她。
正當淑芬在廚房內忙於弄晚飯之際,嘉偉 從醫院下班回來。
「媽…嘉雯 在家嗎?」
「她在睡房內溫習…你叫喚她出來預備吃晚飯吧!」淑芬說:
嘉偉 突然感到有點不安:「 她是否整天把自己關在睡房裏…」
「是呀!吃過午飯就在睡房裡溫習,她快要考試了…她一定很辛苦,再加上那個見習醫生的事…我不想再打擾她!」淑芬說:
「她近來表現反常,難道妳沒有發覺嗎?倘若她再這樣下去,我怕她不能通過考試!」嘉偉說:
「今天是她生日…改天再談這些吧!」淑芬說:
在飯桌旁,嘉雯 依舊落寞無言;左手托著飯碗,右手拿起筷子看著媽媽特別為她準備的飯菜。
嘉偉 本來聽從母親的吩咐在這夜絕口不談妹妹的感情事,但是每當抬頭看見眼前的妹妹滿懷心事的樣子,心裡總是按捺不住,有一股衝動想把妹妹喚醒過來。但是,母親卻不時在桌下用腳輕踢他的膝蓋,提醒他不要多言。
「妹子…!」嘉偉 突然放下碗筷凝重的說:「媽再三叮囑我不要挑起妳的心事…但哥哥不能讓妳這樣消沉下去,妳要到何時才清醒過來…感情受了傷害並不是等於被判了死判,試回想往日還未談戀愛的日子妳是活得多麼的寫意,妳若然是獨自一人生活也是精采的…為何只是一次戀愛失敗便消沉下去…!」
嘉雯 手中拿著碗筷在顫動,淚兒從眼角淌下:「我…我…』」
「妳甚麼也不用說…我只是要妳知道我和媽媽看見妳這樣子都感覺到十分難過…畢業後到別間醫院工作吧!不要再留在傷心地…到別處另覓新生吧!」嘉偉 的語氣恰似父親當年圍桌用膳時那樣子:「現在,妳只管好好溫習應付考試…不要再消沉下去,今天是妳的生辰,永遠記著這個生辰所帶給妳的東西,永遠不要忘記…我想…爸爸也是這樣的要求妳好好生活下去…!」
「我…」嘉雯哭了:
當一個女孩子心中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的時候,她或許已經長大了。
「妳聽我說…我代表爸爸要妳好好吃了這頓飯,之後回房休息,明天滿有朝氣的起床…妳可否辦得到!」 嘉偉 一臉嚴父的神情說:
晚飯過後,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房子再次沉寂下來。
嘉雯 在睡房內哭。
嘉偉在房間裡回憶父親的一言一行。
淑芬心裏卻牽掛女兒。
三個人都明白對方在自己生命中有不可取代的重要位置,所以誰也不願強行要求對方必定要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只是在必需要的時候作適當的提醒。
在 嘉雯 通過考試成為正式護士之後,她申請調離展雄實習的醫院往哥哥的工作地方開始新生。
最初,她在兒童病房工作,其後她再申請到深切治療病房,以增加自己的急症護理經驗。沒有感情煩惱和牽掛,使她能渾然忘我的投入病房工作,在很短的時間內,已經掌握到一般急症護理的知識和照顧重症病人的技巧,恰似是一位資深的護理人員;而最重要的經驗就是她得到磨練面對死亡的來臨。
在她第一天來到深切治療病房就安排與一名資深女同事一起護理一名病人,是接受完直腸惡性腫瘤切除手術的男病人。那天下午六時,
病人家屬在主診醫生口中得知病人情況危殆,並不樂觀,於是便寸步不離病房在門外守候。每當病房情況容許,便輪流走到病床邊看看親人的情況,每一次站在病床邊就淌一次淚,這使得嘉雯也受到情緒上的影響。
到了晚上九時,嘉雯走到護士休息室裡 小息的時候,禁不住淌下了淚兒,她的資深同事看到灑落在桌面上的淚水便靜靜地坐在她身旁:「在這病房工作便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慢慢來吧!有些人是被安排了活不下去的…盡力而為便足夠了!」
「我在這裡歇息一會兒就可以了…我可以應付得來的!」嘉雯 抬頭看著同事微笑說:
晚上十時半,嘉雯 快要下班的時候,病人情況急轉直下,十時三十五分,嘉雯 第一之在深切治療病房發出病人情況危殆通知書給病人親屬;她不自覺回憶起當年母親把父親死訊告訴給自己知道的時候那種情境;此時此刻,她感同身受。
經過二十分鐘的搶救,病人離去了。
嘉雯帶同著傷感下班。
在六月中的一個傍晚,深切治療病房收到通知將會接收一名交通意外受傷垂危的男子。
嘉雯 負責的那張病床剛好輪空,所以便帶同手提人工呼吸機往手術室門外等候接收病人。病人的交接情況她早已瞭如指掌;先是按下手術室門外的門鈴,等候值班姑娘應門;之後,把人工呼吸機和推床送進觀察室,當主診醫生安頓妥當後便會叫她入內接收病人。
這一次,卻使嘉雯慌亂起來,她雙手接過病人醫療日誌記錄,看到病人姓名的時候,她呆住了。
「李展雄…」嘉雯 控制住情緒向手術室的姑娘查問:「對不起…他是因何弄成這樣子的!」
「交通意外」手術室姑娘冷淡地說:「 妳為何這樣緊張…」
「他是醫生…」嘉雯 顫抖的聲音說:
「不錯…妳認識他的嗎?他是瑪麗醫院的內科醫生,他的女伴救不活,但他的情況也不樂觀,警察聯絡不上他的親人…妳如果知道怎樣可以找到他的親人便告訴他們吧!』姑娘說:
「他的家人全都移民外國…只得一位老邁的外婆在護老院…」嘉雯 猶疑地說:「 …她已經八十多歲…或許…她會知道如何聯絡在外地的親人…」
兩天後,警方從展雄外婆口中得知他移民美國多年的兄長聯絡電話,把展雄交通外受傷的消息告訴給他知道。
三日後,展雄的兄長回到香港。
「告訴我實際情況吧…我也是醫生!」展雄 的兄長從胸口衣袋裡掏出一張美國華盛頓洲公立醫院醫生證給主診醫生看。
「他昨天肺部有出血情況,我們用藥讓他昏睡,基本上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我們已經盡了一切方法救他,你可以看看他的病歷…」主診醫生神情凝重地把 展雄 的病歷展示在他的兄長面前:「 他現在要倚賴呼吸機維持生命!」
展雄的兄長 一臉憔悴凝望躺在病床上的弟弟:「 他有多少分數…」
「他只得兩分!已經維持了數天…坦白說…情況並無好轉…」主診醫生說:
「他腦部有沒有受損…」兄長 按捺住的問:「有…有一大片瘀血在左邊…我們不敢替他拿出來,怕會殺死他…」主診醫生說:
「我是他兄長,也是醫生…我要求立刻替他動手術把頭顱內的血塊清除…你們說若現在動手術會殺死他!但是…任由那血塊壓在腦部,就會讓腦部受到永久傷害,會讓他成為白痴…你們可否幫他一個忙…我清楚明白一切的危險因素,我來簽字吧!」兄長 淌著淚說:
所有對話內容,站在病床邊的 嘉雯 全都清楚聽到,她一直保持沉默,以一名護士的身份守候在展雄的病床旁邊。
手術在翌日早上進行,於下午一時完結。
展雄的生命亦同時終結。
展雄的兄長在手術室觀察病房內見了弟弟最後一面,之後便獨自走到醫院餐廳裡呆坐,他想把傷痛的心情平伏後才回到病房替弟弟辦理身後事。嘉雯 一直遠遠坐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他,腦中不斷重複回憶展雄是如何傷透她的心,一份刺痛的感覺不其然地在心中迴盪。
半小時後,嘉偉下班來到餐廳找尋妹妹,他看見妹妹呆望著展雄的哥哥,心裡便緊張起來。他小心地走到妹妹面前坐下,用謹慎的語氣說:「妳要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嗎?」
嘉雯 輕輕搖頭:「不會…我絕對不想他知道我是誰…!我只想在心裡向他道別…向一個自己曾愛過,曾經拋棄過自己的人道別…!我這段感情到今天真正告一段落了…!」嘉雯 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回家吧!」
兩兄妹走過展雄兄長身旁的時候,嘉偉 的心在劇跳;兩人的身體漸漸遠離傷心人所坐的桌子之後,那顆驚恐的心才靜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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