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元
凌晨一時,偉傑 和 妻子 熟睡於床上,女兒亦在自己的房間睡得甘甜。
正當他們各自在睡鄉裡尋找心儀夢境之際,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美夢被打破了。
偉傑 幾經掙扎之後從床上爬起身,走出睡房,把那個在不適當的時間響過不停的電話聽筒拿起來。
「誰人呀…?」偉傑 沙啞的聲音說:
「我是柏堅呀!有緊要事情通知你…!」柏堅 焦急地說:
「有甚麼緊要的事情要在凌晨一時來電通知我…是不是有甚麼人患急病進了醫院?」偉傑說:
「事關重大…今晚七時在教會開 特別堂委會議!」柏堅 凝重地說:
「你在凌晨一時致電來我家便是通知我今晚要開這些沒用的 堂委會議…!」偉傑 不耐煩地說:
「你先讓我說下去吧…!有人指證牧師擅自拿取了捐獻給教會的獻金…今次我們有證據…好辦事了…!」柏堅說:
「從你的語氣…我猜想你必定是十分高興聽到這個消息…我今晚會準時…你現在就讓我再多睡一會兒吧!」偉傑
帶點兒詑異地說:
掛上電話之後,偉傑 的雙腳突然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提醒他剛剛接收到的消息有點兒“並非真實的”的味兒;他爬回床上躺在美琪身旁,深深吸了一口氣。
「發生了甚麼事呀!」美琪 睜開倦透的雙眼看著丈夫:
「他們找到了牧師的錯處…要我今晚回到教會開緊急會議…!」偉傑 仰臥在床上說:
「究竟是甚麼錯處…要那麼急切…他們找到了牧師甚麼錯處…?」美琪 睡意全消著緊地說:
偉傑 輕嘆了一口氣,沉思了一會兒,雙眼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心裡確實有很多話想說出口來,但是,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開始。
「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等待這個機會送走他…他們說有證據指證牧師擅自把本來是給教會的奉獻拿來作為己用…!」偉傑說:
「噢…!」美琪 勉強把通紅的雙眼再睜得圓圓的看著偉傑:「 今次…真的大件事了…那麼你…!」
「不要再說了…現在我們甚麼也不要說,讓我今晚回去了解究竟是怎麼一的回事之後,才再作打算吧!」偉傑說:
倆夫婦 在寂靜的房間中凝視著對方,有默契地各自把床頭燈關掉,剎那間,時間恰似是往回跑的那樣子,在如此空間裡,兩顆靠近的心靈各自在腦海裡回憶昔日在婚禮中為他們證婚的
一亮牧師。
「妳還記得我們在教堂舉行婚禮的情境嗎…!」美琪 感慨地說:
「當然記得…十年前了…還記得妳當時穿起婚紗時的樣子…!」偉傑 回想著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在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那天妳美極了…!」
「我不是說這些…我是說你是否清楚記得一亮牧師當時怎樣和我們證婚…」美琪 突然感覺到若有所失的說:
「…他的證婚講詞都是千篇一律的…那會想不起來呢…!」偉傑 說:
「我想你現在將那段誓言說一次給我聽…!」美琪 依偎在偉傑胸膛說:
「…那麼妳聽著…我應該不會記錯的…『我,陳偉傑,願意娶妳 張美琪為我妻,今天在
神 和 眾親友 面前,我對妳承諾今後無論疾病、禍福、貧窮、富足、幸福與否…我都會愛護妳、照顧妳、關懷妳…!』」偉傑 說到這裡的時候 美琪 便截住他的口:
「真想不到當年我和你在一亮牧師面前舉行婚禮,如今你們卻又要把他…!」美琪 輕嘆道:
「…要把他弄走…!」偉傑 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到美琪的頸後輕按著她的肩頭:「 我們的婚禮是由他證婚…我們的女兒是由他作奉獻禮…他見證過我們很多的事情…一切都要等待今晚才再作決定…!」
晨光初露,倆夫婦如往常一樣把七歲的女兒從睡夢中弄醒,好不容易才把女兒身上的睡衣脫下來更換上校服。
父親 推女兒進入洗手間督促她梳洗,母親在廚房弄 招牌早餐,粟米片 加 煎香腸 配 炒蛋,一式三份,一切都跟平日無異;但是倆夫婦心中卻為了將要來臨的晚上忐忑不安,禱告也感到乏力。
「今早,我們各自在心裡為著可以享用早餐而感恩吧…!」偉傑 坐在餐桌前說:
女兒是就讀於教會小學,這 小學 是倆夫婦所信仰的基督教會其中一個宗派的附屬學校,也是他們每星期守禮拜的會址。他倆的相識,相愛亦是在這所教會裡,可以說,他們的 根 有一部份是植根於此。
至於那位一亮牧師,在這教會裡 擔當神的僕人 已經十八年了;他不單只見證過 偉傑倆夫婦的人生歷程,也見證過無數弟兄姊妹的生命變遷;在眾多教會會友心目中,一亮牧師
曾經是他們心靈裡的大能者;能夠在婚盟作見證人,亦能在喪禮中任安慰者,在信仰出現危機時的復興者;同時也是眾多會友心目中神的代言人。但是,當年輕一輩漸漸長大以後,人生閱歷廣闊了,對人和事的要求都提高了,往昔在心底裡的信念亦隨著年日慢慢變更了;或者,可以說是對於人生不再單純了!
晚上七時半,在教會的會議桌前,每一位 堂委會的成員早已就坐。這次是歷來的會議當出席人數最多的一次,亦是最準時開始的一次。
偉傑一言不發,留心聽著各人在會議正式開始之前的交談,在混雜的聲音中,他隱約聽到兩個立場在對峙著,而肉眼所見這兩個立場是老一輩和年青一輩的
堂委 各自佔據其位,針峰相對。
一會兒之後,在紛擾的聲音中,一把明亮的聲線叫嚷著。
「大家請安靜一點吧!不要再你一言我一語,讓我們首先為了今晚要相討的事情用禱告交託給天上的父神!」堂委會主席
楊一望長老站起身子高聲說:
「天上的 父神,我們今天晚上要為了一件發生在我們教會中的事情相討應該如何處理…我懇求天父讓我們首先放下成見與不滿的情緒,安靜地在你面前…讓我們能夠有智慧去適當處理這次事件,祈禱交託
奉主耶穌的名字而祈求,阿們!」
片刻的寧靜過後,眾人都期待著某人能夠首先說出第一句話,把與會者渴望知道的消息宣告出來。
「在上月四日…我們的家庭探訪隊到訪 張二妹家中…」一望長老用沉實的語調開口說:「
當日,張二妹家中有 一亮牧師 和 陳震聲老先生,兩人在逗留了半個小時之後便離開,而張二妹姊妹在牧師離開她家門之前,把三百元的奉獻交給牧師,請牧師代為轉交教會作為月捐;但是,直到上星期主日崇拜後,張二妹姊妹查看捐獻記錄表,發覺記錄表上並沒有記載她所作的奉獻;當日她向我查詢,那時候我心裡認為只是文書上的錯誤,但是,在查看捐獻根存時發現並沒有張二妹的奉獻記錄,於是即時通知了司庫部
的 何超健弟兄,他亦說並沒有收過由牧師轉交來的三百元奉獻,而我亦當面向陳震聲老先生查證,當日張二妹確曾把三百元的教會奉獻交給 一亮牧師。三日前,我和 震聲老先生,超健弟兄一同再到張二妹家中把我們得知的事情告訴給她知道;在我們到訪之前她亦曾經致電
一亮牧師查問他是否遺忘了把她的奉獻轉交教會。到昨天,我接到張二妹的電話,她說收到一張教會的捐獻收據,上面的“經手人”是簽上了一個“陳”字,於是我立刻查看那張收據,收據上的編號是三六五七,當我趕回教會查閱捐獻收據的時候,發現三六五七那根存給人撕去了;我和超健弟兄相議過後,決定今天晚上把這件事向大家報告…!」
在一片沉默的氣氛中,各人思量著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會議桌的一個不顯眼角落,一直低下頭細心聆聽著一望長老把事情始末交代的
陳冬美老姊妹 突然用一把低沉的聲音說:「 我們今晚要決定些甚麼…我們正在議論著一位牧者的操守問題…但為何那位主角竟然不在我們當中…這是缺席聆訊?」
「是…我 和 超健弟兄 決定不通知一亮牧師今天晚上所舉行的會議…恐怕他的出席會對我們的決定有所影響…!」一望長老說:
「影響我們甚麼…?」另一位老姊妹 楊娣說:
「影響我們作出正確的決定…是否繼續聘用 一亮牧師 作為我們教會的牧者!」柏堅弟兄
堅定地說:
此話一出口,會議桌上便泛起了一陣爭議。各人私私細語互相探問對方的立場,在一片紛擾中只有
偉傑 一個人由會議開始到此刻仍然保持沉默,靜心細聽著每一句說話。
「我認為應該先和一亮牧師談談這件事情,聽過他的解釋之後才再作決定…可能他只是真的忘記了把這三百元捐獻記錄下來…!」年青的達明弟兄用有所保留的語調說:
「那麼失去了的根存又應該作何解釋?一定是有人作弊才會失去那張收據根存,我提議應該立即要求一亮牧師休假直至我們找出原因為止!」柏堅說:
這時候,偉傑 抬起頭看著柏堅神情凝重地說:「 我們不要這麼快便採取行動,我們根本還未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我
提意明天再到張二妹家中詳細了解一次當日她把三百元捐獻交給牧師的事情經過…你們認為如何…?」偉傑 環顧身旁的人:「我 提意由 一望長老,震聲老先生,司庫超健弟兄
和 楊娣姊妹 一同前往張二妹家中,除了要了解情況之外還把那張收據帶回來…!」
「那麼…有沒有人另有提意…」一望長老說:
些刻,再一次的沉默臨到會議桌上。
不久,一望長老,楊娣姊妹,震聲老先生,超健弟兄都先後表示同意。
「那麼…明天就請你們辦這件事了;但我認為也應該同時向一亮牧師了解這件事情…有誰人願意負責這件事情…」偉傑
接著說:
「讓我去吧…!我和一亮牧師在教會裡相處了十多年,我應該適合向他了解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只我一個人又實在不夠公允,還有誰願意和我一同前去…!」冬美老姊妹說:
此刻年青的堂委們互相打量,各自在心裏盤算著。
「我和你一同去吧…!」柏堅 面有難色地說:
這時候,其他人的目光從剛才的四處搜尋轉變成全都集中在柏堅身上,而偉傑更是詑異。
「我們就這樣決定吧…!若果大家沒有特別事情,明晚我們七時再次在這裡開會相議事件的跟進情況…好不好…!」一望長老說:
在偉傑心目中,那個不想參與但又無法不被牽涉在內的會議終於在晚上九時結束了。
散會之後,各人都帶著複雜的思緒離開教會。偉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他把禮拜堂的大鐵門鎖上,當第二度鎖的鎖匙從匙孔
裡抽出來的時候,一陣心寒的感覺由鎖匙傳送到他的雙手,再由雙手傳入他的心內;他呆站在大鐵門前,閉上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口裏輕聲地說:「神呀!這是你意料之內嗎?」
偉傑 回到家裡,美琪 並沒有即時追問他事情發展到那個階段,只是把 預留起來的熱湯從廚房拿出來放在餐桌上,跟
偉傑 打了一個眼神之後就走進女兒的房間哄她入睡。
半小時後,美琪 從女兒房間出來,見到放在桌面上的熱湯變暖了,而 偉傑 仍然坐在梳化上仰著頭雙手置於腦後,閉上雙眼沉思。這一個動作再加上皺起了的眉頭,一直以來都是丈夫用來表示正在思考著一些解決不了問題的身體語言。
但是,這一次美琪卻弄不清楚丈夫是在沉思,還是在禱告。
她不想打斷丈夫的思緒,只好把雙手放在那碗被遺忘了的暖湯上,輕輕地把湯碗從桌面上拖拉了一下,發出了使人心寒的磨擦聲。頓時間,偉傑 睜開了緊閉著的眼睛,把目光放在妻子身上,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微微地點了一下頭,示意美琪坐在他身旁。
「怎麼了…!」美琪依偎在丈夫手臂上柔聲地說:
「他們明天會分成兩批人,分別往那位聲稱曾給了三百元捐獻給牧師代為轉交教會的姊妹家中了解多一些事件經過;同時亦會到牧師家中了解他對這件事情的反應,聽一聽他有沒有解釋…真想不到…我們會這樣做…!」偉傑
苦笑著對美琪說:「 那位 張二妹說她在查看奉獻記錄的時候看不到有自己的捐獻,於是便通知一望主席,但是,日前她突然收到一張教會的捐獻收據,經手人是簽上一個“陳”字…!;而最意外的,就是一望主席在教會裡的收據根存薄發現本來是屬於張二妹手上的收據根存被撕下來了,不知所踪!」
「那張神秘收據是 陳一亮牧師 所簽的嗎…?」美琪追問:
「捐獻收據在教會會章上定明只可以由一望主席和司庫超健弟兄才可發出,另外在特別情況下
一亮牧師亦可以簽發收據…單憑一個簽名是很難確定一亮牧師擅自發出收據後再把存根撕去…!」偉傑說:
「那麼,一亮牧師是否知道你們正在懷疑他…!」美琪說:
「今晚一定已經有人通知了他,叫他準備一切和把我們今天晚上在會議上談論的內容轉告給他知道…他會清楚知道每一個人在會議上所說的每一句話…!」偉傑說:
「你…是否相信一亮牧師私自收下那三百元…!」美琪說:
「坦白的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懷疑他…!」偉傑 輕嘆道:「我們在懷疑一個牧師把會友給教會的捐獻留為己用的劣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清醒處理這件事情…我正在猶疑…!」
倆夫妻靜靜地坐在梳化上不發一言,只聽到他倆的呼吸聲,循著拍子一下一下的緊接著,倆人心裡都猶疑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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