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環
在一個微風輕送，朗朗晴天的週末下午，在 堅道浸信會禮堂裡，老爸和 美美 在眾多賓客當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較好的位置，可以從側面看到司徒醫生 和 新娘 站在 婚壇上的樣子。
小女孩十分好奇，按捺不住用 腳趾尖 站高身子觀看坐在婚壇上的詩歌班。
「老爸…為何那些唱歌的人要坐在婚壇上的椅子面對著我們…？」
「我想…這是好讓給我們看到他們吧…！」老爸說：
「那麼，司徒醫生明天會不會來看媽媽…他每一個星期天都會來的…！」美美抬頭看著老爸說：
「明天他不會來了…另一位醫生會來看媽媽…妳不用擔心…！」老爸低頭看著滿肚子問題的美美說：「妳還有甚麼問題要問我…！」
「…姨姨為何不來…！」美美皺著眉頭說：
「呀！這個…我想…是她自己不想來吧…！」老爸有點兒為難地說：
「為甚麼呢…？明天是星期天又不用上班…我知道她是在家裡陪著媽媽…已經有彭姑娘在…也有蘭姐在…媽媽是不會有問題的…！」美美 嚕唆著：「上一次達明叔叔和少鶯姨姨結婚…她也沒有來教堂…只是晚上帶我到酒樓…她每一次都是這樣的…！」
老爸 彎下身子抱起 美美 在她耳邊說：「每一個人都有一些事情是不想去做的…就好像妳不喜歡別人從妳睡床上拿走那個米奇布公仔…！」
這時候，美美 心裡有一個問題弄不懂。
「我不明白…姨姨不喜歡的是甚麼…？」美美一邊看著司徒醫生一邊在老爸耳邊說「她是否不喜歡見到有人在教堂舉行婚禮…？」
「這…我相信是吧…！正如妳在假期後不願上學那樣子…！」老爸說：
「但是，每一次你們都必定要我上學去！」美美 口裡的童言吐出了要旨：「為何你不帶姨姨來…！」美美追問著：
「呀…！姨姨長大了…可以自己決定去做任何事…而妳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還要由我們作主…！」老爸說：
小女孩 略點兒不高興的故意不看著老爸，心裡想著當自己將來中學畢業，能夠把 神話故事 說給 媽媽聽之後，就是長大了；那時候可以不再聽從老爸和姨姨的要求了。
這天中午，美琪 在家裡坐在 潔玲的床邊餵她進食稀粥；她把床背攪起，讓 潔玲倚床而坐。
美琪 凝望著 潔玲，有著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今天美美和老爸去參加司徒醫生的婚禮…！」美琪 柔聲地說：
「呀！」潔玲 發出低沉的聲音。
「妳是知道我為何不出席婚禮的…不要取笑我…！」美琪 用濕毛巾輕輕抹去潔玲嘴角的稀粥：「我害怕遇到相識的人…給他們追問我是否找到了伴兒這些老掉牙兒的問題。」
「呀！」潔玲 微笑著：
「妳再取笑我…我就不餵稀粥給妳吃…！」美琪說：
「呀…！」潔玲的嘴角用力地微微向上揚起。
「好啦！這樣吧！待妳吃完午餐後，我和 彭姑娘 帶妳往外走走…我們到山頂餐廳好嗎？老爸買了一輛客貨車給妳…不用抱起妳…可以坐在輪椅上用升降台舒服地安頓妳到車廂裡…十分方便…！」美琪說：
「呀…！」潔玲 一張繃緊的臉孔流露出高興的神情。
「今天陽光好，風吹得不起勁…我們都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 達明 和 少鶯了…不知他們今天是否在家裡…我們倒不如相約他們在山頂餐廳見面，這個點子好嗎？」美琪說：
「呀…！」潔玲 使勁地眨了一眼：
美琪 把客貨車停泊在山頂停車場內，將 潔玲半臥著的輪椅從電動升降台放在地面：「 不要忘記把旅行袋拿著…！」她叮囑 彭姑娘說：
「餐廳是在那一層…！」彭姑娘憂心地說：
「放心吧…！是在二樓…有升降機的…但是在大門口有數級樓梯…！」美琪說：
「這不要緊…只是幾級樓梯…我和妳是可以應付得來的…！」彭姑娘把旅行袋肩負在背上說：
兩人合力把 潔玲 的輪椅慢慢地抬上大門口的石級：「香港倒是十分發達的地區…但是…唯獨是為潔玲而設的基本設施就不太著意…！」美琪說：
「中國人就是這樣的…認為行動不方便的就應該困在屋內…！」彭姑娘 喘著氣說：「妳真的肯定有升降機？」
「放心吧…我也是跟妳一個模樣需要用力的…！」美琪說：
達明 和 少鶯 已經在餐廳內找到了一張可以看到維多利亞海境的桌子坐下來，當倆人見到 美琪 和 彭姑娘 推著 潔玲的輪椅進入餐廳大門口的時候，達明 立即站起身子，朝著 美琪 走過去：「 妳們辛苦了！」達明站在 美琪 面前對 潔玲 說：
「不辛苦…老爸買了一輪有升降台的客貨車…潔玲 全程都不用離開輪椅…只是在地下大堂要爬上數級石級…！」美琪說：
「我找了一張可以看到海境的桌子…讓我來吧！我推 潔玲去最好的位置…！」少鶯 就把椅子拉走，騰出更多位置給 潔玲。
經過一會兒擾攘之後，每一個人都安頓妥當了；潔玲 坐在貼近窗口的位置，面對著 少鶯；美琪 和 彭姑娘分別坐在潔玲那一邊的位置，而達明 就坐在少鶯旁邊。
「為何不帶 美美 一起來？」少鶯說：
「她跟著老爸參加司徒醫生的婚禮…！」美琪 低著頭說：
「噢…！我明白了…！」達明 連忙在桌下用手拍著少鶯的大腿說：「今天我作東…潔玲 可否吃布甸…！」
「可以…！」彭姑娘說：「香蕉布甸吧！」
「好吧！潔玲…吃香蕉布甸好嗎？」少鶯 府前對 潔玲 說：
「呀…！」潔玲 微笑著：
「我們稍後可以在這兒的商場逛一會…讓 潔玲 看一看色彩繽紛的窗廚！」達明說：
「好吧！我們一起去…！」美琪說：
「這樣吧！我 和 彭姑娘 兩人陪 潔玲 逛商場就可以了…妳留下來和 達明 談一會兒吧…！你倆應該有很多事情想談一談的…！」少鶯 微笑著對 美琪 說：
潔玲 把一份香蕉布甸吃完之後，美琪 再餵了半杯脫脂奶給她飲下肚子裡；之後，少鶯 就推著 潔玲 跟 彭姑娘一起逛商場。
在潔淨得可以反照容貌的地板上，輪椅發出吱吱的磨擦聲音，潔玲 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看著所經過的每一個廚窗內的物品。
「妳有沒有東西想買下來…既然來到…就去買一點東西吧！反正我也想替 潔玲 買一頂好看的布帽子，我記得在這一層有一間時裝店是有較多的款式可以選擇…我們去看看好嗎…？」少鶯 推著 潔玲 邊走邊說：
三個人走進一間時裝店內，少鶯 向女售貨員說明來意是想選購一頂 碎花圖案帽子 給 潔玲，女售貨員低下頭看了一眼 潔玲 之後就說：「妳想要甚麼款式的帽子？」
「最好是既可擋風又好看的…妳們有沒有這樣的款式…！」彭姑娘說：
「有…請跟我來吧…！」女貨員說：
在餐廳內，美琪 和 達明 對坐著，談到 美美 的情況；達明 心裡知道 美琪 是因為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右手無名指上還未戴上指環而不願出席婚禮；她仍然未曾將心打開去接受另一個人，所以每當有餘暇的時間，都會留在家裡陪伴 潔玲，又或者帶 美美 出外走一走，把自己的情感生活限制在狹窄的空間裡。
「妳怎麼了？」達明 沉實的聲音說：
「沒甚麼！」美琪說：「 你為何這樣的問我？」
「因為妳的表情告訴給我知道…妳有心事…！」達明 坦白地說：
美琪 低下頭看著桌面上的香蕉布甸器皿，沉思不發一言。
「當初妳為何介紹 少鶯 給我認識？」達明說：
「她適合你吧…！」美琪 淡然地說：
達明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把雙手合實，托著下巴說：「 我不是和 少鶯走在一起之後才對妳說這話…妳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是喜歡一個人的生活，這是因為我心裡認為若然不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而對方又真正喜歡自己的人，那麼就不應強行要求自己去愛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這個道理妳和我都是很清楚的…我只是想提醒妳…等候 和 逃避 是兩件不盡相同的事情…妳和我是同年同月出生的，我已經四十一歲了…我想強調一個原則…我不是說人應該退而求其次；獨身並沒有不妥當的地方，但是我只怕妳走進了死胡同，變得孤獨…！」
美琪抬頭看著達明：「 是 老爸 叫你說這些話給我聽的嗎？」
「不是…只是因我看到每當有婚宴的時候，妳都總會刻意迴避…！」達明說：「怕被別人看到妳隻影形單…！」
「那對別人有害嗎？」美琪 反駁說：「難道自己一個人生活是錯的嗎？」
「妳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沒有人比我更明白妳…！」達明 辯說著：「妳想怎樣生活也可以…只要妳自己覺得妥當就沒有問題！」
一個月之後，美琪的生日來到了，她 婉拒了下屬和達明的邀請，選擇獨自在家中陪伴潔玲。
這夜，老爸 只是吩咐 蘭姐 預備了一些女兒喜歡吃的菜式在家中用膳。
老爸 心裡知道女兒獨自在家渡過生辰的原因，所以在飯桌上並沒有多言，只談公事，而美美那夜就被 達明 接到家裡玩，並留宿至翌日早上相約到茶樓品茗。
「在公司裏快要兩年了…有沒有事情和要跟我談談…！」老爸說：
「基本上你從前的助手 志聰 十分能幹，大小事情都無需要我過問…我只在錢的問題上作主…！」美琪 邊吃邊說：
「這就是作為老闆最緊要的…若妳不看緊著錢…他們便會全都花掉…若然他們知道妳著緊…他們就會小心…！」老爸說：
「那麼，我倒是想知道…你如何使到他們如此拼命的？」美琪 放下碗筷對老爸說：
「這倒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們所需要的…我有供應…衣食足…自然想有身份的確認…我一貫以來都是 奉行論功過行償罰…但是我從來未曾因為他們所犯的錯而責罵半句…在可容忍的情況下讓他們自行收拾殘局…當他們親手處理自己所造成的爛攤子的時候，就會把教訓銘記於心…！」老爸說：
「就是這麼簡單的嗎…？」美琪 懷疑地說：
「就是這樣…讓他們認為自己重要，那麼他們自然就會著緊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老爸說：「 在一定程度上要信任他們，也要讓他們知道你是會信任他們！」
「你是說…就算是你不在…他們也會幹自己的事…！」美琪 懷疑地說：
「我就是想妳自己說出來…！有些事情要緊緊地盯著不可掉以輕心…但是有些事情卻是要隨它意願的…管也管不了…！」老爸故意說：
「你又來跟我耍老把戲了…！」美琪 不耐煩地說：
「不是…我不是在說妳…妳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我不是在談論妳…！我已經習慣了在喜慶的日子在家裡與妳渡過…！」老爸一邊說一邊從衣袋裡掏出一個紅色絨毛小盒：「 女兒…今日是妳生辰…生辰快樂！」老人家把小盒子放在女兒面前。
美琪 低著頭凝望小盒子，眼角再次淌淚。
晚飯後，美琪 走進 潔玲 的睡房，而 彭姑娘 亦知道 美琪 是想獨自坐在 潔玲 的床邊，所以她離開房間，在客廳裡陪著 老爸 看電視節目。
美琪 把小盒子拿到 潔玲 面前打開，讓她看到那閃閃發光的指環，那顆指環在淡黃的燈光下幻化出多層的色彩，在 潔玲 烏黑的睛珠內清楚反照出來。
「這就是 老爸 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妳說好看嗎？」美琪 柔聲地說：
「呀…！」潔玲 把頭稍稍傾前發出微微的聲音。
「老爸說…我可以把它載在右手的食指上…！」
美琪 的雙眼充滿淚水，一邊凝望著指環一邊說：「我是否很傻…！」
「呀…！」潔玲 那張木訥的臉孔上流露出微微的笑容：「呀…！」
「妳也認為我太傻了…是嗎？」美琪 用手輕輕抹去滑落在臉上的淚珠：「 四十一歲了…！」
「呀…！」潔玲 用力地不停眨眼睛。
「怎樣了…！」美琪 輕撫著她的臉頰：「不要擔心我…我仍然對自己很有信心…！」美琪 把指環再次拿到潔玲面前：「 把它帶在右手食指上…！好嗎？」
「呀…！」潔玲 再展露微笑。
「今晚我說一個故事給妳聽…好嗎？」美琪 把椅子靠在床邊坐下來說：「 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對長有翅膀的兄弟…我一邊說，妳一邊的睡就是了…！」美琪 把床背放下來讓潔玲躺著。
「呀…！』潔玲 皺著眉頭：「 呀…！」
「呀…妳不想睡…是嗎？」美琪 把床拉回到原本的位置：「現在可以嗎？」
「呀…！」潔玲 微笑著：
「好吧…！」美琪 深呼吸了一口氣：「有一位把自己那雙沒有羽毛的翅膀折斷了的哥哥，每天要用腳走路往返住處。有一天，他弟弟用自己的翅膀在天空翱翔，在煙雲間府視地上，他依稀看到哥哥的身影，於是他低飛穿過煙雲，在哥哥面前降落，羽翼的拍動把地上的塵土掀起，兄弟兩人凝視對望，直到塵土飄落回到地上，哥哥很訝異為何弟弟會重新長出翅膀！因為當他離開天神花園的時候，心中感受到弟弟正是跟自己同一個模樣，那對翅膀上的羽毛慢慢脫落。
他便開口問弟弟：「 你翅膀上的羽毛為何會重新長了出來…它不是曾經掉光了嗎？」
弟弟看到哥哥平滑的背部亦不禁問：「 你…把翅膀折斷了…！」
哥哥坦言說沒有羽毛的翅膀就如殘廢了的肢體，不要也罷！他不想別人看到那使他蒙羞的異肢。
弟弟聽到哥哥說“蒙羞的異肢”的時候，心中一陣酸呼呼的感覺不禁湧上心頭。
弟弟並沒有說為何羽毛會重新長出來，只是說：『 …它就是天生出來的…你為何要折斷它…！』
隨後，弟弟在哥哥面前拍動翅膀，再次掀起了一陣塵土，慢慢地升上半空，朝天神的花園飛去！
在弟弟飛走了之後，哥哥有點後悔把天生出來的翅膀截斷了，心中暗自猜想，如果那對沒有羽毛的翅膀還在，或者會像弟弟那樣子重新長出新的羽毛！
美琪 手握著 潔玲 的雙手，看著她那副木訥的神情，腦海中再次泛起往昔四人在校園漫步的情境：「潔玲…我們相識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妳來祝福我生辰快樂吧！」
「呀…！」潔玲 一雙大眼看著美琪，再次發出悅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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