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
潔玲 正式成為老爸的家人之後，達明 就再沒有每天前來探望她了。有時候是一星期一次，有時候是一個月才一次，他清楚知道 潔玲 在老爸家中所得的照料相比起在醫院裡更妥善，所以就嚐試強逼自己重新去建立在 潔玲 受傷之後的個人生活。
美琪 並沒有因為 達明 改變了對 潔玲 的態度而向他發怨言，反而鼓勵他多去接觸其他的異性，還在自己任教最後一個學年的暑假前刻意安排了一位女同事和 達明 見面。這一次她是在預先沒有知會 達明 的情況下，帶同 這位女教師出現在 美美 在麥當奴餐廳舉行的生日會。
「達明…！」美琪 拉著女同事 少鶯 的手走到他面前：「我來介紹你們認識…她是我的同事，陳少鶯…！」
達明 向 美琪 皺了一個眉頭之後看著 少鶯：「呀…！妳好…張達明…！」他伸出右手和 少鶯 握手。
少鶯 的粉臉泛起一片淡紅微微的笑著。
「美美 來吧！和 姨姨 一起拍一張照片好嗎…！」美琪 回頭呼喚著在小朋友中狂歡著的小妹妹：「來吧！妳坐在達明叔叔和少鶯姨姨之間，我來為妳們拍照…！」
小妹妹坐在兩人之間，雙手拉著兩人的脖子讓自己的臉兒貼近兩人的肩頭，就像從前與父母合照那般的親密。
「一，二，三…！」美琪 在照相機的鏡頭裡凝望著達明和少鶯，心裡自誇這一次為媒人必定能夠成功。
「美美…這是達明叔叔給妳的…妳現在可以拆開包裝看看吧…！」達明把身旁的禮物放在美美的膝蓋上，而坐在身邊的 少鶯 也把自己的禮物拿出來放在達明的禮物之上：「美美…這是 少鶯姨姨 送給妳的…妳也拆開包裝看看是否喜歡…」
小妹妹抱著禮物跑進小朋友的圈子裡坐在地上，把禮物的包裝拆開之後，一雙雙閃亮的目光全都注視在禮物上。
「我買了一個芭比娃娃給她！」小鶯 回頭看著達明說：
「我買的那一套芭比娃娃…有替換的晚裝，睡衣，頭飾…還有一些是我也不知是甚麼的飾物…像是內衣吧…！」達明站起身子來說：「來吧！我拿點吃的給妳…妳想吃些甚麼…？」
美琪 在 達明 前往拿取食物的時候，走到 少鶯 面前在她耳邊說：「生日會結束之後來我家…好嗎…？今晚 美美的祖母會來吃晚飯…我想妳也來…！」
少鶯 想了一會兒：「好吧！我也想探望一下潔玲…！」
一個半小時的生日會結束後，美美 滿載而歸地和 美琪 回到雲景道寓所。美琪 臨離去之前叮囑 達明 到旺角金魚街的水簇館選購幾尾熱帶魚送給老爸；所以 達明 就跟 少鶯 一起在 金魚街各大水簇館 裡穿梭往來。
「美琪 的爸爸家裡有一個很大水簇箱，我們每次有甚麼喜慶日子在老爸家中舉行慶祝晚餐的時候，都會購買幾尾熱帶魚放在他的水簇箱裡…！」達明在 水簇館裡向少鶯解釋因由。
「那麼…老爸的水簇箱是否很擠逼…」少鶯 皺起眉頭說：
達明微笑著：「每一年在老爸家中的喜慶日子並不多…！」他在 少鶯留神觀看水簇箱裡的魚兒的時候，注意到她輕輕用手將散亂在臉旁的長髮撥向耳後，那種柔美的姿態使他回想起 潔玲 往昔的模樣。
「你在看甚麼？」少鶯 回頭看著達明說：
「呀…沒甚麼…看見妳撥弄長髮的動作使我想起一個人…！」達明說：
「你是否想起 潔玲…」少鶯 柔聲地說：
達明立時呆住了，改用好奇的目光看著 少鶯。
「是 美琪 告訴給我知道的…你和 潔玲 曾經走在一起…是嗎？」少鶯 含蓄的表情裡透露了一絲歉意，臉頰開始泛紅。
「她甚麼也告訴給妳知道了…！」達明 故作冷淡地說：
「對不起…我是否很唐突…這應該是你的私隱…我不應該這樣的…！」少鶯 微微低下頭看著面前的水簇箱。
「我們倒不如去歇一歇吧！今天我選不到合心意的禮物…！」達明看著低下頭來的少鶯說：
在咖啡店內，兩人相對而坐，少鶯 一直微微地低下頭，為著剛才冒失的言詞感到難為情。數分鐘後，達明打破僵住了的氣氛：「 美琪 應該對妳說過我是警察…！」
少鶯 抬起頭看著達明微微點頭。
「那麼妳今天為何還應約出席美美的生日會…」達明直言：「 我知道 美琪 是相為妳和我作媒人…」
「這有不妥當的地方嗎？」少鶯 稍稍收起女子的矜持：「 你認為我們現在一起閒談是錯的不恰當嗎？」
「不是…！」達明說：
「那麼我長得醜陋嗎？」少鶯說：
「不是…！」達明輕輕搖著頭說：
「那麼我使人厭煩嗎？」少鶯 盯著達明的雙眼說：
「不是…！」達明再次輕輕搖頭說：
「那麼你長得醜陋嗎？」少鶯 故意地說：
「妳認為怎樣呢…？」達明 微笑說：
「不太難看吧…！」少鶯 打趣的說：「 那麼我們為何不可以坐下來閒談一會兒呢…！」
「妳真的與外表不盡相同…外表挺溫柔，但嘴巴卻不讓人…！」達明回頭招喚侍應：「你…
想飲些甚麼…？」
半杯咖啡過後，少鶯 再次打開話匣子：「 那麼今天你帶甚麼到老爸家中作禮物？」
「今天…就讓妳替我作主好嗎？」達明說：「女孩子會比我細心…！」
「那麼…我想知道老爸身體健壯嗎？」少鶯說：
「他健步如飛…！除了有一丁點兒老花眼外…他比我還健康！」達明說：「 …亦比我們富有得多…所有用金錢可以買得到的禮物，他若喜歡全都可以買下來…！」
少鶯 沉思了一會兒後，滿有自信地說：「既然你這樣抹殺了我的選擇…我便只好把我最好的送給老爸…！」
達明 睜大雙眼看著少鶯：「妳…妳想說甚麼…？」
「不要這樣的看著我…你和我現在到街市去…我今晚弄小菜給老爸吃…這是用金錢也未必能夠吃得到的…！」少鶯 嘴角露出可愛的微笑：「我這份禮物特別嗎…？」
「這太冒險吧…！」達明認真的說：
「放心吧！我這份禮物從來都沒有讓別人失望…！」少鶯 滿有自信地說：
那天傍晚，老爸早已在家中為了美美的生日晚飯打點妥當，他於中午就安排把 美美的祖母接到家中，讓老人家在睡房內多點時間陪伴著媳婦。
祖母盛了一盤清水，把毛巾滲透水中，替媳婦抹臉，洗身，把胃管拔掉，好讓孫女回來後一同拍照的時候樣子好看一點。
沒多久，美美就走進睡房：「祖母…！」
「呀…妳回來了…生日會玩得開心嗎？來吧…！祖母給妳一個紅封包…！」老人家慈祥地說：
小女孩接過紅封包後便敏捷地把鞋子脫掉，爬上媽媽的床，雙手用力地抱著母親的臉兒，府前緊緊地吻了一下：「媽咪…今天會有一個新的姨姨來探望妳…她名叫少鶯姨姨…她留有一把長髮…好像妳從前的樣子…達明叔叔和她去買東西…很快便會來到…妳看看吧…！」美美 把芭比娃娃 握在手裡在母親面不停地搖動。潔玲 那雙神情呆滯的眼睛卻毫不協調地左右擺動。
「妳見到美美的洋娃娃吧…！」祖母用手輕撫著媳婦的前額：「 來吧…！我替妳把病床的上身攪起來，讓妳看得清楚一點…！」老人家走到床尾的位置，彎低腰，伸手握著把手拉出，用力地攪動；潔玲的上身便隨著病床的前半截慢慢企起，形成四十五度斜角。
當 達明 和 少鶯 在街市買到合心意的材料後，在傍晚六時來到老爸的寓所，兩人把材料交給蘭姐後，便走進 潔玲的睡房，各人圍站在她的床前熱鬧非常。
「潔玲…我來介紹妳認識一位新朋友…！」美琪 貼近潔玲耳邊說：
少鶯 把身體府前：「妳好…我叫少鶯…是美琪的學校同事…今天我參加了美美的生日會…她很可愛…！」她回頭看了一眼達明：「我和達明剛剛買了一些材料回來，一會兒後便會弄妥幾道小菜…！」
老爸 站在房門前凝望著各人臉上的喜悅神情：「這樣好嗎…？」 他看著站在床邊的看護彭姑娘說：「妳和潔玲準備一下吧…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她要和我們一同坐在桌前和美美吃生日飯…！」
少鶯，美琪 和蘭姐三人在廚房內合力弄了一頓極之豐富而味美的晚飯來為美美慶祝生日。
在美美入住老爸家裡之前，老爸每晚都只是和蘭姐一同吃晚飯，小女孩的到來，確實為老人家驅走了不少冷清的氣氛。
這夜，飯桌前 圍坐了九個人，潔玲 在 彭姑娘 用盡方法之下，坐在一張高背輪椅上，大腿用一張色彩豔麗的毛氈蓋著，坐在祖母的身邊，一對不太有神的眼睛呆望著正前方。
老爸 預先用攝影機腳架 調較好照相機的位置，擺放在客廳的最佳位置對著飯桌，大夥兒以 潔玲 和 祖母 為中心，排好陣勢預備替美美拍攝一幅生日照片。
彭姑娘 用一條桃紅色圍巾繞過潔玲胸前，把她的身體盡量貼著輪椅的椅背，再用一個 充氣頸墊 固定了頭部朝向正前方，之後用一塊木板橫放在輪椅的扶手上，當作是高腳椅讓美美坐在上面。此刻，恰似是 潔玲 用手抱著女兒在大腿上的模樣。
當一切準備妥當，老爸按下照相機的自拍按鈕，之後慢慢步回人群中：「 預備…五，四，三，二，一…笑…！」
少鶯 站起身，為了桌上的菜式逐一介紹，兩位老人家定睛看著面帶笑容的美人兒，心裏不其然地感覺到有一份親切感，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卻並不陌生。
豐富的晚飯過後，各人在 潔玲 返回睡房休息之後就先後離去，老爸叮囑 達明 和 少鶯 送祖母回護老院，而 美琪 就留在 潔玲 的房間裡幫忙為她清潔身體。小妹妹則在客廳中向老爸展示生日所得到的禮物。
沒多久，美琪 從 潔玲 的房間走出來：「美美…很晚了…把禮物收拾好便要上床睡覺了！」
「就讓她玩多一會兒吧…今天是她的生日！」老爸說：「妳自己先去洗澡吧！我會叫她睡覺…！」
「老爸…你不要寵壞她…！」美琪嚴肅地說：
「美美 明早會自己起床的…不需要姨姨費神催促…是嗎？」老人家慈祥地看著小妹妹說：
「是呀…我會自己起床的…！」小妹妹 神氣地提高嗓子說：
老爸在女兒走進浴室之後，就陪著小妹妹到 潔玲 的房間向媽媽說晚安，之後讓美美回到自己的小天地裡睡覺。
老爸獨自坐在客廳的梳化上，凝望著水簇箱內的魚兒，回想著剛剛吃罷了的晚飯，那種鬧哄哄的氣氛，使他回味無窮。
他手握著一杯清茶，享受著片刻的恬靜。
美琪 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用乾毛巾輕擦著濕透的長髮，慢慢地走近老爸身邊。
「妳這麼晚還洗頭…！」老爸 皺著眉頭說：
「在廚房裡那麼多油煙…怎麼可能不洗頭…！」美琪 把聲音提高了一點兒說：
「妳那位女同事…少鶯…她弄的小菜十分惹味！」
老爸那副食相再次浮現在臉上。
「她是長女…自小就要幫忙家務…是從小訓練出來的…當然有一定的水準…！」美琪說：
「所以…妳就把 少鶯 介紹給 達明 認識…想為他們作媒人…！」老爸說：
美琪微微地笑著說：「你認為他們不合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在想…妳為何總是把最好的介紹給別人…而往往將自己收藏在角落裡…！」老爸凝望著女兒那佯裝出來的表情說：
「老爸…你在說甚麼…我不明白…？」美琪 故意迴避著：
「妳心裡是知道我的意思…為何妳要把自己和別人隔離…難道妳想一輩子都自己一個人生活嗎…？」老爸閉上雙眼細聲說：
美琪 把毛巾放在膝頭上，沉默了一會兒：「老爸…那麼你又為何在媽媽死後就不再娶…！」
「我這個決定跟妳的有很大不同之處…妳媽媽死後，妳年紀還小…我不想再娶回來的女人對妳不好…當時，單單是要面對失去妳媽媽的事情已經叫我難受極了…再也承受不了一個愛爭寵的女人…！」老爸說：
「那麼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想法…！？美琪 低著頭凝望著自己的赤腳。
「女兒…容許老爸說一句話…」老爸稍稍停了下來：「…當年，我和妳媽媽都深愛著對方…之後才有了妳…而現在…妳只是把以往得不到的感情寄放在美美身上…人已經死了…不要再為了一個沒有可能再讓妳去愛的人而作犧牲…老爸不會反對妳去照顧美美…就算是朋友也應該在能力可以應付之下去做這事情…但是妳自己的感情事就千萬不要混淆在當中…老爸不認同妳這樣的逃避感情…妳這樣只是在苦待自己…！」
美琪 一直低下頭，不發一言，默默地聽著老爸的話。
「老爸無權要妳去為自己的感情找一個伴兒…但我絕對有權為了妳孤單的生活而憂心…老爸明白寂寞是怎樣的一回事…妳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老人家說罷心裡的話兒之後，就站起來返回自己的睡房去。
美琪 仍舊低著頭凝望自己的赤腳，兩行熱淚禁不住滴落在地上。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