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情
翌日早上十時,老爸、美琪、達明,站在深切治療病房門外與主診醫生詳談 偉傑 和 潔玲 的情況。
在整個解說過程中,院長一直保持緘默站在主診醫生身旁。
「我們應該要做的事情都己經做了,現在只有等候…有些事情是醫生也估計不到的,他們目前的情況一點進展也沒有,停留在危殆的階段,我不想錯誤給你們太大的希望…!」負責 偉傑 和 潔玲 的主診醫生說:
「請問應怎樣稱呼你…!」老爸客套地說:
「我姓司徒…!」
老爸一把沉實老練的聲音說:「司徒醫生…我這個老人家不是以大欺小…我只是想知多一點兒我這倆位“世侄”的情況壞到那一個階段…我一直以來都視他們如親子女…你明白嗎?」
「老伯…就算你今天沒有來到這兒…我也會盡力去挽救他們的生命…但請清楚一點…!」司徒醫生帶點不滿地說:「他們的傷勢是極之嚴重,男的肺部嚴重受創,他現在能夠以呼吸機來維持生命已經算是奇蹟…再加上頭顱內有瘀血…情況更加不妙…!』
「那麼為何不替他把頭顱內的血塊拿走…!」老爸追問:
「我們首先要他肺部能夠運作,若不能呼吸…做任何事情也是沒有價值的,那頭顱內的瘀血相對於肺部來說…情況並不是最嚴重而需要首先處理
…若不能夠先讓他能夠呼吸…進行腦部手術只會殺死他…!」司徒醫生平伏了激動的情緒之後繼續說:『「而那個女的…頭部的傷勢比起身體其他部份嚴重得多,我們花了很大努力才把頭顱的碎骨清除,她不在意外中立時死去已經是一個奇蹟…我們已經盡力…我現在不怕對你們坦白的說,有些病人是救不了的…但是…就算是真的救不了,我們也會盡力延長那人的生命,除非病人拒絕又或者是其親人拒絕我們的救治…那麼,在正常的情況下,我們不會甚麼也不做而讓眼前的病人死去…!」司徒醫生一臉凝重地說:
「司徒醫生是我們其中一位資深醫生…」院長打圓場說:「 我們會密切留意病人的情況…在病房裏有姑娘二十四小時看護…你們可以放心…若然有甚麼變化,我們也會立刻知道…我們不如去看看病人吧!」
老爸回頭看著美琪說:「 妳來跟老爸一起吧!」
老爸站在兩張病床中間看著一對視如親兒的年青人,就像父親看著兒女受苦般的感覺;站在他身旁的美琪卻禁不住哭起來。
老爸 知道 潔玲 和 偉傑 與自己女兒之間的關係,這麼的一段 錯中複雜感情曾經使他對女兒十分擔憂,這種憂慮在 偉傑 和 潔玲 結婚之後還未釋懷。雖然老爸肯定女兒不會以第三者的身份穿插於好友的婚姻裡,但是,他仍然恐怕女兒會想不通。
那夜,老人家再次來到房探望視如己出的年青人;之後,美琪 與 老爸 就離開醫院帶同美美外出上館子晚膳,在餐桌上的一個多小時裡,老爸一直看著女兒小心奕奕地照料 美美 進食,那種關懷就如昔日亡妻照料美琪一樣。
老爸凝望著女兒的一舉一動,面上的木訥神情正好被女兒察覺到。
「老爸…怎麼了…?」美琪面帶笑容說:
「看妳現在的模樣…讓我想起妳媽媽…還記得有一次我們三人一同在這裡…庸記 吃晚飯…那時候的妳…就好像現在的美美…應該是五歲或六歲吧…!」老爸緬懷著說:
這時候,美美聽到老爸的說話,好奇地問:「那時候…姨姨聽話嗎…?」
「那時候,妳的姨姨十分聽話…就像妳一樣…不會在大人面前多言…大人說不的時候便不會纏繞著非要不可…就算是大人說可以的時候也不會過份的要多一些…!」老爸一臉嚴父的威嚴看著美美,使到小妹妹不敢再說下去,只是以一雙大眼窺看。
「美美…想要吃紅豆糖水嗎?」美琪試探地說:
美美不敢回答,仍舊以一雙大眼看著老爸。
老爸就稍稍把木訥的面容收下:「妳要水果盤或是糖水…?」
美美別個頭看著美琪不敢多言。
「爺爺在問妳想吃那一樣…妳自己想吃甚麼便對爺爺說吧!」美琪柔聲地說:
美美一雙大眼轉動了一會兒後便看著老爸:「我想吃水果盤…!」
吃過晚飯後,老爸和美美站在 庸記飯店 門外等侯美琪駕車前來。小妹妹一隻小手握著老爸那隻又粗又糙的右手,就像羊兒那般的安靜。
突然夜空灑下一陣絲絲細雨,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老爸為了不讓美美給路人碰撞,就把小妹妹抱在胸前,一位在 庸記大門口待客泊車的男子見到老爸抱著小女孩躲進簷下,立時走到老人家面前:「陳伯伯…進內暫避一下吧!這裡人很多…!」
老爸凝望著眼前的男子稍有遲疑:「 我在等女兒駕車到來…我怕她來到的時候看不到我…!」
「她來到的時候,我進來通知你…來吧!進內歇歇!」那男子說:「 我認得你那部白色平治的…!」
老爸看著那名男子,心中有一種隨和的感覺:「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大眼強…在這兒他們是這樣叫喚我…!」
「我想知你的全名…!」老爸接著說:
「我姓陳…陳志強…!」他打量了一會老爸抱在懷內的美美有點猶疑地說:「是你孫女嗎?」
「可以這麼的說吧…!是別人的孫女…由我暫為照顧…!」老爸帶點神氣地說:
「是真的嗎…?但她看來有點像你…我真意為她是你的孫女…!」大眼強說:「今晚人客多…不單只是這裏…整個中環都十分熱鬧…要找一個好位置泊車並不容易…若果你下一次再來這裡晚膳,就讓我代你找一個停車位置吧!我有辦法在附近找到好位置,我知道有很多人都不放心把他們的名貴房車交由我們看管,但我是不會拿人客的房車去做壞事…我在庸記十多年了,從來沒有被客人投訴…!你可以對我有信心!」大眼強自豪地說:
「我知道你在這兒已有一段日子了…我認得你…!」老爸說:「下次我會叫我女兒把房車交給你看管…免得她花時間…!」
在微雨中,美琪將白色平治房車停泊在庸記飯店門外的威靈頓街上,大眼強打著傘緊貼懷抱美美的老爸,當走近車門前他提醒老人家:「 陳伯伯,小心碰頭…!」他用手掌放在右邊車廂頂部下,免得老爸撞到頭部。
回到半山雲景道寓所,美美已經睡在老爸懷內,老人家小心奕奕地抱著小妹妹踏進家門,蘭姐隨即走前來想接過睡得甘甜的美美,但是老爸卻柔聲地說:「不用了…我抱她回睡房好了…妳弄一壼香片茶給我吧!」
老爸把美美放在床上,輕輕地替她蓋上被子,把那個原本一直放在美琪睡房內的米奇布公仔擺在她身旁伴著入睡。
坐在客廳中,兩父女凝望著水簇箱中的熱帶魚,感受著在無言的靜態中那份從不宣揚的父女情。
老爸手裏拿著一杯清香撲鼻的清茶,淺嚐茶裏的甘甜。
「老爸…已經晚了…你還在享受清茶…你不怕不能入眠嗎…?」美琪說:
「年紀大了,不用睡得太多,今年冬天便六十歲了…!」老爸說:
『「記得…今年你想如何…是否像往年一樣在家裏吃一頓晚飯…還是想外出…!」美琪說:
「在家中總是舒適一點吧!」老人家深沉的語調中帶點感慨地說:「 每一年,妳們四人都會來為我祝壽…人便是那樣的不濟事,今天我再和那位院長通電話,他說情況並不樂觀…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爸…我明白…!」美琪 帶點顫抖的聲音說:
「女兒…妳並不明白…若妳明白的,便不會到今天還是獨個兒…妳今年三十歲了…老爸擔心妳!」老人家一臉凝重:「妳只給了一次機會偉傑…但已經這麼多年了…美美也長得那麼高了…難道妳還未清醒過來嗎?」
美琪 低著頭,凝望在木地板上反影出來的水晶燈倒影,片刻的沉寂使到在腦際內的紊亂思潮起伏不定。
「老爸…我…!」美琪結結巴巴地說:「我…只是…!」
「老爸不是要妳對我說明那件事…我只是要妳對自己交代清楚…不要為了一個不可能再留在自己身邊的人而浪費年日…老爸已經過了半輩子孤清的生活,我知道那種滋味並不好受…女兒…妳還大有條件可以去選擇…不要把所有時間全都放在美美身上…雖然我很支持妳去收養美美,但不要以此為借口而拒人於千里之外…一次失敗並不就等於被判了死刑…不要再想著偉傑…!」老人家沉實的聲音把說話襯托得更有壓逼感。
美琪 隱藏在眼內的淚水輕輕地滑落在臉兒上,她無言以對,為了那份淡忘不了的感情,她無法在口中說出一個理由把它在老爸面前變得合理。
「妳不用向我交代…這種事老爸勉強不了妳…但我可以肯定的對妳說,妳的生活一定能夠比往日來得開心…!」老爸輕輕嘆了一口氣,頓時大廰內變得沉靜。
老人家知道觸碰到女兒的傷心處,但卻認為這是有必要的;心盼女兒可以清醒過來。
片刻的寂靜,讓老人家想到從前是如何對還年幼的女兒說床邊故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我講一個故事給妳聽,好讓妳到合適的時侯把故事覆述給美美聽!」老人家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慢慢地說:「從前,色雷斯國,有一位國王,他文武兼備。他所彈奏的琴聲能使頑石點頭,風暴息怒。在無憂無慮的日子裡,他與愛妻過著幸福的生活。可惜,有一天他的妻子在樹林中被毒蛇咬死了;從此,那位國王便消沉下去。後來,太陽神憐憫他,提醒他可以往地獄用琴聲打動冥府皇后,讓他帶同愛妻返回陽間。結果,琴聲真的換取了同情之淚,冥府皇后答應放他的妻子返回陽間,她告訴國王在走出長長的地道時,千萬不可回頭看妻子一眼,否則後悔莫及。於是國王便帶同愛妻的靈魂離開地獄,在黑暗的地道裡,國王走在前,妻子跟在後,他很想回頭看一眼愛妻的樣子,在他忍受著理智與情感的煎熬下,理智告訴他只需要多忍耐一會兒;正當他快要走出地道的時候,情感呼喚他回頭看了愛妻一眼;就在只差一步之遙 就能夠踏出鬼門關之際,一陣雲霧把他的愛妻捲回地府去…!」
老人家回到睡房休息後,美琪仍舊呆坐在客廳中,她用手輕輕抹去殘留在臉上的淚痕,抬頭環看客廳的每一件擺設,每一件傢具全都和她孩童時一模一樣;但是,在她心底裏,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她弄不清楚究竟是對寂靜的家感到陌生,還是對老爸的一言一語中所蘊含的情意感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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